傅青海返回了巡洋艦。

艦橋上的屍體已經基本清理乾淨——惡魔不會留下屍體，所有屍體都是凡人船員或者星際戰士。甲板上的那個窟窿也被填補上了，太空野狼的技術軍士正在率領船員修補船體破損部位，焊弧火焰不時亮起。

“薩洛揚。”

傅青海先找到了薩洛揚。

“如何，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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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毛太空野狼擡起頭來問道。

“我搞定了。”

傅青海點點頭振奮說道。

“什麼就搞定了？你搞定了什麼？”

薩洛揚聽得一臉莫名其妙。

“虛空鯨。”

傅青海指着舷窗外說道：

“它會帶領我們前往尖嘯漩渦。”

“你怎麼做到的？”

薩洛揚聞言驚訝道。

“就像你們馴服雷狼一樣。”

傅青海沒有過多的解釋。

傅青海越過薩洛揚走向中層甲板，走到一半忽然他又轉回頭來，看着仍然枯坐在艦橋甲板邊緣的紅髮戰士，開口說道：

“振作起來，我的兄弟。”

薩洛揚擡起頭看向他。

“我知道你現在很自責，我不想安慰你，因爲這確實就是你的錯，是你把他們帶到了這個鬼地方。但是正因如此，你才更有責任把還活着的人完好無損地帶回去，帶領他們回到帝國，回到芬里斯和狼牙堡。”

傅青海看着薩洛揚嚴肅說道。

某種意義上說，傅青海可以理解薩洛揚。薩洛揚·斯卡森並不是一個沒有見過死亡和犧牲的指揮官，恰恰相反，作爲基因原體麾下的雷狼騎兵的領導者，薩洛揚肯定經歷過大大小小無數戰役，見識過了太多太多戰友和同袍的死亡——但是上述這些戰鬥和死亡，都沒有像現在這樣令人感到憋屈。

是的，就是憋屈。

如果魯斯之矛裡的凡人船員還有星際戰士都是倒在和敵人戰鬥的過程之中，那麼薩洛揚·斯卡森不會有半點的憤恨和憋悶，只會認爲他們死得光榮。但是事實就是他們絕大多數都是死於納垢大魔所釋放的靈能病毒，三道“漣漪”過後，毫無預兆就被感染，然後開始病變腐敗，躺在地上痛苦翻滾。

薩洛揚親手幹掉的納垢惡魔沒有幾個，這場戰鬥之中，他的武器多數情況之下都被用來執行“帝皇的仁慈”——給予那些被靈能病毒折磨的士兵解脫。薩洛揚鬍子上沾染的那些鮮血和碎肉全都是自己人的，因爲惡魔不會留下這些東西。這種感覺可想而知非常難受，一場戰鬥打下來全在處決自己人。

當然，這場戰鬥能夠打成這樣，多虧了有傅青海在，若非他在前面一個人頂住了大量納垢惡魔，還乾脆利落地放逐了庫加斯，這艘戰艦上的人類必然全軍覆沒。

“我明白了，青山。”

薩洛揚站起身說道。

傅青海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星際戰士不需要太多的安慰。

……

巡洋艦失去了它的蓋勒力場，但是幸好衆人躲在虛空鯨的體內，虛空鯨的身體就相當於蓋勒力場，擋住了外面洶涌澎湃的亞空間風暴和無處不在的亞空間生物。

傅青海來到一間個人艙室。

盤膝坐下默默思索後續計劃。

虛空鯨自帶亞空間引擎，可以自由地往返於亞空間與現實宇宙。傅青海也詢問過這頭虛空鯨，能否前往現實宇宙，得到的回答是它也不能在亞空間風暴裡製造亞空間裂隙，光是穿過這片風暴已經讓它精疲力竭。於是仍然只有“前往尖嘯漩渦”這麼一個選項，只是交通工具從巡洋艦換成了虛空鯨。

尖嘯漩渦位於卡利西斯星區邊緣。

卡利西斯星區是個很特別的地方。

不僅僅是馬爾克斯·王星區的鄰居。

而且還是整個戰錘40K宇宙，設定最完善、最豐富的那個星區。卡利西斯星區是遊戲工坊（GW）和幻翔遊戲（FFG）合作推出的一系列跑團規則書的主體，《黑暗異端》、《行商浪人》、《黑色遠征》……星區幾乎每顆星球都有完整背景故事設定，自然也包括了尖嘯漩渦這個“小恐懼之眼”。

太陽星區這個神聖泰拉所在中央星區，都沒有卡利西斯星區這麼豐富且完善的設定，位於邊境的卡利西斯星區纔是戰錘40K宇宙豐富宏大世界觀的最直接體現。

所以對於薩洛揚來說，尖嘯漩渦是一個完全沒聽說過的陌生之地。但是對於傅青海來說，他已經大概猜到了，自己將在那裡遭遇什麼。跑團書裡寫得明明白白。

尖嘯漩渦由外及內一共分爲三層：

暮影世界，內環區域，漩渦底層。

暮影世界，就是那些被尖嘯漩渦散發出的亞空間光芒所籠罩的星球，它們嚴格來說依然屬於現實宇宙，還沒有被拉入非物質界。但是由於長期飽受靈能輻射影響，已經變得不再適合人類居住。恐懼之眼外圍就有不少類似星球，人類帝國已經將之放棄。

如果亞空間風暴不解決，馬爾克斯·王星區的星球也將變成那樣的世界。

內環世界，則是徹底被亞空間能量侵蝕浸染的區域，據說這裡只有區區六顆星球，非物質界和現實宇宙完全重疊在了一起。一切物理法則都已失效，現實變成一種可以隨心所欲地塑造的東西，亞空間惡魔和亞空間生物能在這裡隨意現身並且自由行走。

內環世界基本等於惡魔世界。

漩渦底層，整個尖嘯漩渦的風暴眼和最深處。據說這裡非常平靜，已經完完全全屬於亞空間的範疇，跑團資料關於這裡沒有任何介紹，只有一些含糊其辭的誇張寓言與邪惡傳說用來形容和描述這裡的可怕。

這就是後世對於尖嘯漩渦的瞭解。

可以說越靠近漩渦內部越不瞭解。

但是現在情況完全反了過來。

傅青海等人要從內部向外衝出去。

衝出漩渦中心返回現實宇宙。

真是一個瘋狂而大膽的計劃。

察合臺·可汗聽了直呼內行。

傅青海心裡默默重新梳理了一番整個計劃，回想一下還有什麼遺漏地方，忽然之間又想到了那個被惡魔附身的領航員。

“氤氳要你留在這裡……”

惡魔宿主的話猶在耳邊。

對了，奸奇大魔氤氳·克里亞斯。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非常奇怪的是，自從傅青海進入亞空間以後，遇到了混沌無分大魔薩姆斯，遇到了納垢大不淨者庫加斯，但是就是沒有遇到奸奇魔軍。按理來說氤氳一直都在亞空間裡關注着他——那個被附身的領航員也證明了這點，說明氤氳知道自己來了，但是這隻奸奇大魔就是沒有派出任何惡魔前來阻撓。

不過細細想來好像也不奇怪。

氤氳麾下的奸奇魔軍，之前入侵星區已經損失掉了整整兩批：入侵巢都世界，已經被聖騎士崔斯坦幹掉了一批；入侵戰團母星，又被惡靈騎士卡拉曼達幹掉一批……奸奇大魔手下的惡魔部隊也不是無限的呀！就算惡魔死了以後還可以在亞空間裡重新復活，可是這種復活同樣也需要時間和代價。

難道氤氳·克里亞斯手裡已經沒有兵了？傅青海覺得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加之奸奇大魔不久之前才被八隻惡靈撕咬受傷然後灰溜溜地逃回了亞空間。

很有可能就是怕了。

不過這種操作對於奸奇惡魔來說倒也常見，奸奇惡魔不到萬不得已都不喜歡正面作戰，躲在幕後使用陰謀詭計誘使其他惡魔部隊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爲自己打手去幫自己幹掉敵人，纔是他們最愛乾的事情。

在通常情況下。

恐虐惡魔是最容易被騙的。

既然奸奇惡魔慣用這樣的手段。

那麼這頭恰到好處出現的虛空鯨……

還有盲視導向虛空鯨的那個預言……

傅青海忽然覺得細思極恐。

莫非一切都是克里亞斯的陰謀？

“嗤……”

這時候艙門忽然滑開了。

傅青海扭過頭一看

盲視孤零零地站在門外。 “我可以進來嗎？”

盲女輕聲開口問道。

傅青海輕輕點了點頭。

也沒開口說話，但是盲女彷彿就是知道他同意了，徑直走進艙室坐在牀邊。

“你平時都穿着這套戰甲，一刻都不脫下來嗎？”

盲視開口問道。

“是的。”

傅青海點點頭說道：

“它給予我安全感，在亞空間裡。”

“安全感……”

盲視聞言有些沉默，她將膝蓋屈起併攏抵在自己尖俏下巴下面，雙手環抱雙腿，腳跟踩在牀沿，整個人都蜷縮成了一團。

傅青海注意到，再一次遇到這個變種人，她的穿衣打扮風格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回憶當初在太空廢船裡，盲視身穿一套X戰警的經典黃黑緊身制服，黑長直齊劉海，看着英姿颯爽。現在的她則身穿着一件掩蓋身材的灰色樸素長袍，頭髮蓬鬆披散，看着就像國教聖殿世界裡的一個普通修女。

非常融入戰錘40K本地風格。

唯一不變的是臉上那塊布條。

“你找我有事嗎？”

傅青海開口問。

本來盲視是被傅青海和薩洛揚軟禁在下層甲板裡的，但是經過納垢魔軍一番破壞之後，無論星際戰士還是凡人船員，都在忙着修復戰艦，已經沒有時間精力再派人來看管着她，讓她能在戰艦內部隨意走動。

“可我就是缺乏這種安全感啊……”

盲視灰白無神的眼珠看着地板。

口中低聲喃喃自語說道。

“怎麼？他們欺負你了？”

傅青海眉毛一挑問道。

“不。”

盲視抱着膝蓋搖了搖頭：

“薩洛揚，還有他手下的星際戰士和戰團僕從，都沒有任何針對我的行爲。我想說的不是這個，而是……自從我進入了戰錘40K宇宙以後，那種不安和彷徨，始終圍繞着我，我感覺我就像一隻夾在命運絲線和未來碎片之間的螻蟻，在渴望着變強的道路上苦苦掙扎。即便可以窺見未來又能如何？”

傅青海心想你終於意識到預言的作用是有限的了？不提什麼輪迴世界最強異能了？

強者逆天改命。

弱者服從安排。

自身實力太弱，就算看見未來也沒能力改變未來，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盲視這樣一個光有預言能力而無對應實力的柔弱女子，進入戰錘40K宇宙這樣一個吃人的殘酷世界，顛沛流離，提心吊膽，吃盡苦頭，都是可以想見的——但這就是你自己的選擇啊，不是誰逼着你進來的。

“所以你想說什麼呢？”

傅青海反問道。

心想難道我安慰完薩洛揚·斯卡森還要來安慰你？知心大哥哥也不是我的人設吧。

“你並不信任我，對吧，青山？”

盲視沒有回答而是換了一個問題。

“哼。”

傅青海聞言笑了一下：

“我還懷疑你會不會是粉懼妖變的。”

盲視聞言也笑了笑。

她能聽得出來傅青海只是在開玩笑。

其實說傅青海不信任盲視是不準確的，他不擔心盲視的立場，而是擔心盲視預言的來源——究竟是誰讓她看到那幅畫面？目的又是什麼？戰錘40K宇宙裡面可以僞造預言傳遞虛假信息的人，不止一個兩個。

“其實上次的預言還沒有完成。”

盲視從胸衣裡抽出一張卡牌。

並向傅青海亮明瞭牌面：

“這個纔是最後一張底牌。”

牌面裡的圖案每個人類都很熟悉。

正是傳說中的黃金王座。

“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傅青海聳了聳肩膀說道：

“我不相信帝皇塔羅。”

“那麼這個決定能代表我的誠意嗎？”

盲視忽然坐直身體正色說道。

“什麼決定？”

“我想加入你的輪迴社團，青山。”

盲視認認真真地請求道。

“什麼？爲什麼呢？”

傅青海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這就是我和你所說的安全感。我想要在戰錘40K宇宙裡面長期錨定立足，但我不想每次都被輪迴世界分配到混沌的陣營裡去，只要加入你的社團就能解決這個問題。你是長期綁定帝皇陣營的人，你有一個阿斯塔特戰團，你還擁有一片星區作爲地盤……”

盲視很快就說出了一連串的理由。

“打住。”

傅青海擡手製止道：

“這些都是你想要的，那我能得到什麼呢？”

“一個有天賦的占卜師。”

盲視認真說道：

“我想即便是在戰錘40K宇宙，具有預言天賦的靈能者，也不多吧？”

有一說一倒是確實不多……

尤其這種具有被動預言能力的人。

傅青海略微沉吟了起來。

“另外，如果你有需要的話。”

盲視揚起下巴坦然拉開胸衣：

“你還可以得到我本人。”

她的語氣十分平靜。

平靜得就好像這不是一場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