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不知幾許。
有人趁着夜色往房間之內摸索。
略顯笨拙的推開窗戶，埋頭往裡進……然而行到一半，卻又趕緊閃身落地。
竟有一身非凡武功。
而這……不是旁人，正是蘇陌。
小司徒或許做夢都想不到，蘇陌竟然會誆她。
一時不察之下，脫口泄露了隱秘。
他終究是穿越而來，前世雖然未曾有過妻子，也不曾經歷過這種事情。
但終究是信息化時代。
不是這個工作羣，就是那個同學羣的。
哪怕未曾親身經歷，也看過旁人聊起。
今天晚上楊小云狀態古怪，他心中本就納悶。
只是當時未曾往這方面去聯想。
畢竟誰能好端端的就想鬧出人命？
然而剛纔小司徒又說楊小云如今情況特殊，需要他多多陪伴。
其後又謊稱其肚子疼……
怎麼看都不是真話。
這一點一滴積累起來，頓時便就福至心靈。
蘇陌何等人物，心中所想臉上豈會呈現分毫？
不聲不響的，隨口一詐，果然就問了出來。
只是哪怕有所猜測，驟然得知真相，蘇陌也是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滿心的複雜，滿心的喜悅，滿心的不知所措。
臨走之前，似乎還囑咐小司徒栓門來着。
待等往回走，也忘了自己還有一身絕世神功。
趔趔趄趄，大步流星，更是引動陳定海駐足觀看，卻不明所以。
甚至連身後還跟了兩條小尾巴，他都不知道。
這兩條小尾巴，一個是小司徒，另外一個則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的魏紫衣。
看着蘇陌好似失卻了神智一般，魏紫衣忍不住撇了撇嘴：
“出息。”
“噓。”
小司徒急忙提醒。
魏紫衣當即住口。
陳定海遠遠觀看片刻，雖然不明所以，卻也知道這不是自己能看的。
當即悄悄回房，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心中卻也揣測，不知道公子這邊，是發生了什麼潑天的大事？
此時此刻，蘇陌倒是逐漸回過神來。
站在窗前，凝立良久，終究是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擡眼看向牀頭，楊小云正背對着他，捲縮身形側躺入眠。
蘇陌來到牀前靜靜地看着，眸子裡百般寵溺之色。
半晌，彷彿是經過了一番思慮，他拿起被褥給她蓋上。
但是蓋上之後，卻又好像擔心她會太熱，便將被子往下拽了拽。
楊小云雖然熟睡，但是有人這般折騰，豈能不知？
當即翻身而起，一回頭，卻是一愣：
“回來了？”
“恩……”
蘇陌點了點頭，輕聲說道：
“我回來了。”
“你怎麼了？”
兩個人夫妻情深，彼此都是知根知底。
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屬實是太熟悉了。
僅僅只是這一問一答之間，楊小云就已經看出蘇陌狀態有些不對勁。
忍不住低聲說道：
“莫不是今夜沒有收穫？卻也無礙的……
“如今咱們就在御庭山上。
“這些人終究會跳出來。”
“你說得對。”
蘇陌聞聽此言，卻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呼啦一聲站起身來：
“你等我一下，我去一趟。”
“你去作甚？”
楊小云頓時一愣。
蘇陌轉身要往門外走：
“我去將那司空化極擒來，嚴刑拷打。
“然後將這敬龍堂堂主和小堂主，全都抓起來……倘若不說實話，便讓他們承受一輩子的痛人經。
“另外……這山上屬實危險。
“我將花君應無鋒交給陳定海了，卻也不能就此放心。
“這人雖然被我點了穴道，只是他一身所修也有不凡之處，以防萬一……需得斬斷四肢再說。
“還有……三奇五老來了這麼多人，亂糟糟的，詭娘子陰晴不定，又跟東門庸勾勾搭搭，不知道是個什麼來歷，最好也都抓出來……
“絕不能留下一絲一毫無法掌握之處。”
“夫君。”
楊小云聽他絮絮叨叨，忍不住聲音略微高了一點。
蘇陌被她打斷，當即回頭看她：“怎麼了？”
“你還問我？”
楊小云起身來到蘇陌跟前：
“你是怎麼了？怎麼忽然這般冒失？東門庸蹤跡未現，貿然動手，豈非打草驚蛇？你素來沉得住氣，這會怎麼忽然……如此急躁了？”
“急躁……”
蘇陌呆了呆，又連忙握住了楊小云的手：
“你莫要起來，快快坐下。”
“……”
楊小云被蘇陌攙扶着來到牀前坐下，也是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她也絕非尋常女子。
自家丈夫如此模樣，她稍微思慮，便已經有了眉目。
略微沉吟之間，她輕聲開口：
“你去見過小司徒了？”
“……我，沒有啊……”
“騙人。”
楊小云忍不住有些想笑，拉過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低聲說道：
“你素來騙人不漏痕跡，如今這痕跡如此明顯，可見心頭大亂。
“放眼天下江湖，縱然是再怎麼不可思議的詭異局面，也絕不會叫你這般動容。
“看來那丫頭沒聽我的話，到底是跟你說了吧？”
蘇陌乾笑兩聲，這會倒是有點後悔對小司徒追根究底了。
這種事情，料想楊小云還是希望親口跟自己說吧？
“你會不會覺得，他來的不是時候？”
楊小云輕聲問道：
“要不，我讓小司徒給我配一副藥……”
“萬萬不可！！”
蘇陌連忙按住了她的手：
“你可莫要做傻事！”
“那我爲何總感覺，你心頭似乎並非僅有喜悅，好像還有些其他的心事？”
楊小云對蘇陌實在是太瞭解了。
若僅僅只是狂喜，蘇陌不至於這般失卻理智。
他心頭此時必然複雜至極，千條萬緒，難以梳理，於外人面前，或許還可以撐得住顏面，到了自己的跟前，就原形畢露了。
只是楊小云深知御庭山之事，非同小可。
蘇陌片刻不該分心，需得知道，那對手可是龍門第三驚的東門庸。
面對這種人，十二萬分的小心也絕不爲過。
這個關口，實在是得慎之又慎。
蘇陌嘴脣翕動：
“我……我……哎……”
“你是怎樣？”
楊小云凝望蘇陌，伸手取下了他的面巾。
這才發現，自己枕邊這位頂天立地的偉丈夫，如今臉上既有喜悅，更有不安。
這不安如此明顯，更在喜悅之上。
她忍不住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蘇陌的臉龐：
“你到底怎麼了，這都不像你了……”
蘇陌嘆了口氣：
“可能是有些太突然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一個父親。”
旁人得知有後，彼此感情親厚的基礎上，唯有喜悅。
但是當小司徒跟蘇陌說實話的那一刻，喜悅之後，蘇陌心中唯一的問題就是，自己到底應該如何去給一個孩子做好一個父親。
這事他過去沒有經驗，前輩亦無手札。
自己到底應該如何教導他？怎麼養育他？
他過去從未做過準備，本以爲還可以等自己解決了驚龍會，處理了御前道的問題之後。
再花時間好好籌備一下。
可現如今盤算全無，腦子全都是一團亂麻。
因此，固然是有喜悅，但全都被這份不安所壓制。
尤其是御庭山上，這般多的風險，以至於他的心中只恨不能，將這些風險全都扼殺於搖籃之中。
縱然是天王老子來了，敢多瞪他孩子一眼，也得挨蘇陌兩個大耳帖子。
楊小云聽完之後，卻是哭笑不得，忍不住嗔怪的瞪了蘇陌一眼：
“我還以爲你是怎麼了……
“原來竟然是想了這些有的沒的。”
“這，這怎麼會是有的沒的？”
蘇陌眉頭蹙起：
“你不見旁人若是有孕，早就準備好了一應所需。”
“誰啊？”
楊小云隨口問了一句。
蘇陌一張嘴，結果話全都卡在了哽嗓咽喉。
吶吶無聲，只能嘆了口氣。
這個時代，哪裡會有那般多的準備？
且不說尋常人家，縱然是大戶人家，江湖世家，似乎也全然不將這當回事。
蘇陌想到此處，又覺得心中有些煩躁難安。
忍不住來回踱步，沉定思緒。
楊小云便看他坐立難安，面上又忍不住露出笑容，輕聲說道：
“你平日裡智計無雙，武功蓋世。
“這會怎麼這般手無足措？
“而且，還不知道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小司徒說，滑脈未現呢。”
“不會錯的。”
蘇陌搖了搖頭：
“一定是有了，我先前就曾經聽人說過。
“若是有孕，必然性情大變。
“這是因爲體內……總而言之，但凡有了身孕，必然會跟先前不同。
“你過去見了那般多的屍體，也不見你吐一下。
“今夜卻因爲周長老的屍體而嘔吐。
“再加上，這段時日以來，你總是多愁善感，跟過往那個巾幗不讓鬚眉的楊小云判若兩人。
“這絕對不會有錯了！”
“你這都是從何處聽來？”
楊小云瞪大了眼睛，心說你沒事打聽這些婦道人家纔會去琢磨的事情幹嘛？
蘇陌卻只是擺了擺手，又來到楊小云跟前蹲下，拉過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頰之上。
“怎麼了？”
楊小云低聲問道。
“恩……”
蘇陌思量了一番說道：
“從今日開始，你不可晚睡，我夜裡就算是出門做事，你也絕不可等我。
“大不了我輕手輕腳一些，不叫你發現就是。
“亦或者，等你睡着了之後，我再出去……
“還有還有，用飯的時候，需得讓小司徒幫你仔細檢查。
“不僅僅是對大人無害的，也得針對肚子裡的孩子，若是對他有所害處，也不可入口。
“最重要的是，你不可這般多愁善感。
“我就在你的身邊，你但凡有什麼心情不舒服的，儘可以跟我明說。
“你我多聊聊天，免得你心思鬱結，勞心傷神。
“對了，如今岳父大人也在這御庭山上，回頭咱們也得跟他報喜……”
“果然還是夫君思慮周全。”
楊小云伸手捏了捏蘇陌的臉：
“放心吧，我沒有那般脆弱。
“不必如此事事留神。”
“那可不行。”
蘇陌大搖其頭：
“這當中輕重需得好生掌握，切不可輕忽大意。
“夫人先且安睡，我去去就回。”
眼瞅着蘇陌要走，楊小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真去抓那司空化極？”
“自然不是……方纔我想的有些急了，屬實是不太靠譜。
“如今跟夫人閒談兩句，潛逃的智慧已經被爲夫重新擒獲……
“這件事情還是得徐徐圖之，不可操之過急。
“我是去辦另外一件事……”
蘇陌說到這裡，直接來到窗前，伸手敲了敲：
“還不回去睡覺？”
“哎呦。”
窗外魏紫衣和小司徒的聲音頓時響起。
楊小云又忍不住一樂，就聽到小司徒的聲音吶吶的傳入房中：
“切記，頭前幾個月，最是兇險不過，不可行房。”
說完之後，腳步聲匆匆而去。
當中還夾雜着魏紫衣的動靜：
“還得是你啊，說的這般直白。”
“我可是大夫！”
小司徒努力將自己的聲音，僞裝的一本正經。
房間裡的兩口子將他們的對話聽的真真切切，彼此對視一眼之後，眸子裡皆有笑意。
“夫人……休息吧。”
蘇陌看看天色，拉着楊小云躺下，屈指一彈，滅了燈。
楊小云有些抗議：
“你還沒脫衣服呢。”
“你沒聽小司徒說過，不可行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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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也不能穿着夜行衣睡覺啊。”
“哦……對。”
蘇陌當即起來脫去了外衣，重新躺下之後，將楊小云摟在懷中。
楊小云靠着他的胸口，聽着他通通亂跳的心，不禁有些愕然：
“怎麼跳的這般快……”
“我這份喜悅，到了此時方纔徹底狂涌而出。”
蘇陌深吸了口氣：
“方纔只想着爲難，如今想想，竟然有一個小傢伙，悄然出現，十個月後，便要與我相見。
“口口聲聲，叫我爹爹。
“我……我屬實是有些亢奮了。”
“傻樣。”
楊小云輕輕靠着蘇陌，伸手在他的臉上點了一下。
就聽到蘇陌輕聲說道：
“你說，會是個男孩還是個女孩。”
“希望是個男孩。”
楊小云低聲開口：“你不是總說，女生外嚮嗎？”
“那也得長大之後。”
蘇陌說道：
“試問，誰不想要一個貼心的小棉襖？”
“……那我若是生了個女兒，你可莫要怪我。”
“怪你作甚？”
蘇陌啞然：“如果是個女兒的話，一定會跟你一樣，是個英姿颯爽，豪氣驚人的利落姑娘。將來行走江湖，人人稱讚她是巾幗不讓鬚眉的女俠！”
“我倒是不想讓她做什麼巾幗不讓鬚眉的女俠。
“還是應該多學學女紅，讀讀書。我從小不喜歡這些，可是嫁給你之後，卻又發現，連給你縫縫補補，我都不會。
“也就是你能容我，對我恩深義重，若是換了旁人，僅此一點，都可休妻了。”
楊小云低低的開口。
蘇陌則笑着說道：
“咱們如今家大業大，衣服多的穿都穿不過來，你想縫縫補補什麼啊？”
“……你這話說的好生欠打，不過卻也有道理啊。”
兩口子說到這裡，抱在一起笑成一團。
只是沒來由的，蘇陌忽然想到了甄小小和白虎。
這笑容不由自主的就收斂了起來。
這兩個，厲害是厲害，但是……養起來是真的費錢啊。
“那要是生了個男孩呢？”
楊小云低聲說道。
“那我當然要當個嚴父。”
蘇陌說到這裡，卻又皺起了眉頭：
“只是……該如何做法，我還得研究研究。
“太嚴厲了不行，棍棒底下未必能出孝子，倘若不得法，縱然是璞玉也會蒙塵。
“需得恩威並施，雙管齊下，或爲正道？”
“恩恩。”
楊小云連連點頭：“那我就當慈母……慈母嚴父，真好……”
蘇陌一笑，正要再說，卻聽的楊小云細微的鼾聲已經響起。
當即不再開口，而是凝望頂賬，眸子裡殺機閃現。
有些話未曾跟楊小云說。
但是現如今，蘇陌的心頭唯有一個念頭。
需得在這孩子出生之前，將一切混亂，盡數平息。
驚龍會自不待言，能全都滅掉就全都滅掉。
那御前道，倘若識趣還好。
否則的話……
念及此處，他深吸了口氣，閉上了雙眼不在胡思亂想。
這一夜蘇陌沒睡踏實，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夢。
醒來之後，就全都忘的乾乾淨淨。
睜開雙眼，跟楊小云四目相對，彼此也都重新冷靜了下來。
相視一笑，起牀洗漱整理。
還沒等出門呢，就聽到院子裡傳來了一個聲音：
“順風鏢局陳總鏢頭可在？
“河洛蕭氏前來拜訪，還請賜見一面。”
“河洛蕭氏？”
楊小云愣了一下，看了蘇陌一眼：
“蕭何？”
蘇陌聞言也是哭笑不得，輕輕點頭：
“多半是他。”
當即自房間出來，就見到已經有夥計將院落大門打開。
擡眼一瞅，就見到蕭何帶着幾個人正往門內走。
陳定海也從主屋迎了出來。
一邊走，一邊抱拳，口說久仰。
不過讓蘇陌微微發愣的，並非是蕭何身邊跟着的幾個熟面孔。
像什麼南海武尊石勝天，玉坤宮公主章荃，亦或者是齊聖玄兩口子，全都易容改扮，隨着蕭何一起到來。
蘇陌放在眼裡，也未曾在意，本就是題中之意。
真正讓蘇陌驚訝的是，玉靈心也摻和在蕭何的身邊，裝模作樣的進了門。
四目相對之間，蘇陌輕輕點頭。
這麼說來，血蓮教教主，已經到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