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氣漸漸重了，這才八點鐘的光景，方瑤的額上已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子。

她舒了一口氣，將餐具擺好，擦了擦手上的水漬，對著王嬸說道：「王嬸，這裡您先忙著，我上去看看尚君起來了沒有，昨晚上他回來的有點遲，喝的也有些多，這時候醒來一定吵著要喝水。」

她將才剛調好的冰涼的蜂蜜水放在托盤裡拿在手上，轉身朝著二樓走去。

王嬸回頭答應著，手裡正在攪著一鍋湯，是方瑤一大早起來準備的醒酒湯，看著方瑤的背影，笑著點了點頭，這個少夫人可真是越看越招人喜歡。

方瑤端著托盤輕輕推開房門走進去，將托盤放在床頭柜上，轉身對著依舊熟睡的男人。眼珠子一轉，趴在了他身上，雙臂環著他的身軀，唇瓣蹭著他下頜上的胡茬，說道：「起來了，老公。」

她身下的人眉眼閉著，睫毛卻抖動了，她已察覺，笑了吻上他的唇。「起來吧，不是說上午還有很重要的會議嗎？」

她撐起雙臂要起來，卻被他攬住了腰身，低頭看他依舊還是閉著眼，卻是朝著她噘著緋紅色的薄唇。

——這個男人越來越會撒嬌了。

她只好再度低下頭吻上他，她的淺嘗輒止根本無法滿足他，他的大掌托住她的後腦勺，加深了這個吻，足有十分鐘他才饜足的睜開眼放開她。

她已習慣他這樣，這還算是好的了，如果不是今早還有重要的會議，她敢打賭這個男人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她。

姚尚君揉了揉臉頰坐了起來，卻依然抱著她，靠在她的脊背上向她撒嬌。「老婆……口渴。」

方瑤噗嗤一笑，端起一旁的蜂蜜水，遞到他嘴邊，說道：「那，給你，知道你就會這麼說，我就奇怪了，以前沒有我，你的日子是怎麼過過來的？」

「就是一直沒人疼，沒人愛，多可憐？所以，老婆以後要好好疼我，把我缺乏愛的這三十幾年都補回來。」他說著這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彷彿所說每一個字都是事實，但方瑤卻是一臉的不屑——他的這些話若是被媽聽到了，不知道會不會嘆息自己養了個沒心肝的壞東西？

他固執的張著嘴，等著方瑤。

方瑤無奈的搖搖頭，知道他的意思，這是撒嬌還沒撒夠呢！拿起水杯放在自己嘴邊，灌了一大口，他已等不急，扳過她的臉，吻上她的唇，將她口中的甘甜都吸入自己口中。

「啊！真是解渴！」兩人的唇瓣分開，都沾著晶瑩的水光，男人饜足的神情讓方瑤臉頰迅速升溫。

「自己喝！」她將杯子遞到他手上，轉身去給他準備洗漱的東西和換洗的衣服。

姚尚君笑著看她去為自己忙碌，將手中的水杯放在嘴邊一飲而盡。冰涼的液體透著一絲甘甜滑過食道，落入脾胃，通體都感到一陣舒暢。

他的小妻子正在裡面為他做著最瑣碎最普通不過的事，間或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在他耳邊聽來都是幸福的樂章。

——經過了這麼多年，那塊梗在他懷中始終不得融化的堅冰，終於已經化為一池春水。漸漸還長出青苔來，那些青苔蜿蜒攀爬，勾勒出一個神奇的軌跡，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巧合的就是瑤瑤二字。

他每日在妻子的收拾整理下出門，在她期盼等待的目光下回到家中，人生一世不過就是這麼點意思——可人生就是要這樣才有意思！

瑤瑤在低著頭給他系領帶，他的小妻子作為服裝設計師，總是喜歡在他身上做實驗，有時候他會小小提意見，自己一個已婚男士，老婆孩子都有了，被打扮的是不是太過招搖了？

他的小妻子就會很鎮定的說道：「不怕，再招搖也沒用，反正也是我一個人的。」

他就會忍不住衝動想要將霸道的她就地正法，可她就會威脅他說：「你考慮清楚了，若是一次吃飽了，我就搬去和悠悠睡啊！」

他便頓時偃旗息鼓，他是越來越懼內了。但不是誰曾說過嗎？懼內也是一種美德，他姚尚君也成了有美德的人了，多好的事情！

他此刻再次被她弄得心猿意馬，昨晚不該喝的太多，今早又有重要會議，這下子想要她都不行。

「瑤瑤，今晚我早點回來，好不好？」他暗示她，帶著挑逗的意味。

方瑤正替他扣著外套上的扣子，想著這麼穿會不會熱？不過他大概也沒有熱的著的地方，聽到他這麼問隨口應了。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搖頭說道：「今天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我有事呢。」

他一聽，瑤瑤有什麼事？她不是又要說什麼要出去工作之類的吧？這麼想著，劍眉已經微蹙。

她的手指撫上他眉間的川字，柔聲說道：「你忘了嗎？昨天康復中心打來電話說讓人今天過去一趟，我想還是我去比較合適，她現在狀態不好，還要帶著孩子，康復中心大概是沒有法子了。」

姚尚君愣了愣神，自己過得太幸福了，才會將那個可憐的女人忘得一乾二淨。他的眼裡的確容不下其他人了，他已經完全忘記了那個他曾經愛過，也曾傷害過自己，後來更是傷害了自己妻子的女人。他從來都是薄涼的人，卻娶了這麼個多情善良的妻子。

他將她攬入懷中，淡淡說道：「會不會為難？」那個女人是害死姜箏的兇手，雖然她現在瘋了，這個事實卻不能抹去。

方瑤在她懷裡搖搖頭：「不會，難道我還要同一個可憐的母親做這樣的計較嗎？她已經得到了懲罰了，醫生說她康復的可能性很小，幾乎是不可能了……」

她的語氣透著悲涼，她是真的在同情那個女人——以德報怨，他的妻子如此善良，他何其幸運得妻若此。

方瑤將姚尚君送上了車，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已經是下午，於是收拾著準備出門。其實她心裡是忐忑的，她和那個女人之間，就從來沒有和平的面對過，即使是想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暗裡也是波濤洶湧，劍拔弩張的。她們愛上了同一個男人，也算是惺惺相惜，卻不料那個女人最後選擇了那樣極端的方式來告別。

現在，她要去面對她，因為她已是他們共同愛著那個人的妻子，必須要為他分擔所有的一切。

在去療養院之前，她還去了箏箏的墓地。她跪在這個同自己妹妹一般無二的朋友面前，摸著她的照片，模糊了眼眶。

「箏箏，我這麼做你也不會怪我，對嗎？我知道，你同我一樣，也會這麼做的，你從來這麼善良，現在你是不是正在看著我？你同意我這麼做的對不對？」

夏日的風吹著墓地上的花草，方瑤在淚光中似乎看到箏箏笑了。她朝著她點了點頭，那些過去的事情，不管是誰的錯，都該忘了吧？

「謝謝你，箏箏。」方瑤在心裡感嘆著，擦去臉上的淚水轉身離去，讓司機開車去康復中心。

她到的時候正是活動時間，病人們都在院子里遊玩，有各自的護士陪著。

她是先去找的主治醫生，了解她的情況。

她現在的情況不怎麼好，或者可以說是很糟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雖然這在以前也是這樣，可現在，昨天還陪著她在一起的護士，第二天她就已經認不得了。

這些還不算什麼，更要命的事，她不認得自己的孩子，孩子在她看來就像是個玩偶，同那些擺在她床頭和地上的玩偶沒有任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