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一見兩人又要鬥起嘴來，趕緊壓了壓手，轉移了話題。

「靈兒，請問你尊姓啊？」她笑吟吟地問道。

「我姓黃，叫靈琳，姊姊，你就叫我靈兒好啦，我爹我娘還有秦哥哥都這麼叫我。姊姊，你說我的名字好聽嗎？靈琳靈琳的，聽起來就像不停地搖著鈴鐺，我特別喜歡聽搖鈴鐺的聲音，所以我爹才叫人給我打了一副小鈴鐺掛在腳上，每走一步都會發出叮靈叮靈的聲音，唉，可惜被壞人給打啞了！」

黃靈琳一開口就是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她彎下腰把足踝上的金鈴鐺解了下來，只見每個鈴鐺口都被打得扁了，變成了一塊實心疙瘩，再也發不出響聲。

本來她還想要再痛罵墨白幾句，可是看到手中的實心鈴鐺，想到對方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居然一下子把自己的金鈴鐺弄成這般模樣，這要是武功的話，怕是要和自己爹爹一樣高了吧？

她心中一怕，到了嘴邊的罵聲又被她咽了回去，心有餘悸地往窗外探了探，生怕墨白窺伺在旁邊，會突然出現。

「哼！天下還有這麼厚臉皮的人，人家還沒誇你，你自己倒誇個不停，黃靈琳，這名字有什麼好聽的！還搖鈴鐺呢，俺告訴你，江湖上那些賣假藥的野郎中個個都會搖鈴鐺，每個人搖的都比你的好聽十倍，百倍！」

穆大雷惱她在小七和若水面前一個勁說自己壞話，這時抓住了她話中的小辮子，當然不會放過，裂開一張大嘴，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

黃靈琳氣得臉都紅了，狠狠剜了他一眼，只覺得天底下最討厭的人，莫過於他，就連墨白都被她拋到腦後去了。

「姊姊，你教我本事好不好？」她轉過頭不去理穆大雷，雙手抱住了若水的胳膊，輕輕搖晃。

「你要學什麼本事啊？」若水奇道。

「我要學你做藥丸的本事。」黃靈琳不假思索地道。

「哦，做葯？」

「是啊，好姊姊，有沒有什麼可以讓人吃了變成啞巴的葯，你現在就教給我好不好？我要是聽到不中聽的話，我就猜給他一顆，讓他一輩子都說不出話來！哼！」黃靈琳大眼睛恨恨地瞪著穆大雷。

「臭蘿蔔乾，你好毒！」穆大雷大叫一聲。

「誰叫你說話那麼討厭！」黃靈琳把頭扭向一邊，忽然又轉過頭來，對著穆大雷掀眉瞪眼：「你叫誰臭蘿蔔乾，你才臭，你是臭男人，臭屎殼郎，臭大糞，臭狗屎！」

「嘖嘖嘖，你好好的一個女孩兒家，說出來的話那麼粗魯，將來就不怕找不到婆家，沒人敢娶你這個凶婆娘？」穆大雷嘖嘖有聲。

「要你管！我就算一輩子嫁不出去，也不會嫁給你這種人，又蠢又笨，哼！」

「誰會想要娶你啊？就算俺一輩子不成親，也絕不娶你這種又凶又辣的婆娘！」

「你想娶我？下輩子吧！」

「你想嫁我，下下輩子也沒門！」

兩個人唇槍舌箭，你一言我一語吵了個不可開交。

若水的頭開始疼了起來，尤其是穆大雷說的每句話都像打雷一樣，震得她耳朵隆隆作響。

「你們誰再多說一個字，我馬上把他丟出去！」

小七開口，一字一字冷冷地道。

他的聲音並不高，卻讓吵得面紅耳赤的兩個人一下子住了嘴。

穆大雷和黃靈琳你瞪我，我瞪你，各自憋了滿肚子的怒氣沒發泄出來，可是二人向若水看了一眼，竟然不約而同地同時坐了下來。

這世界終於安靜了。

若水抬眸對著小七微微一笑，然後眼波一轉，看向了角落裡的一個人。

這個人形貌並不出眾，就像只灰撲撲的掃把，毫不引人注意，再加上他一直沒有出聲，幾乎就連若水都忘了他的存在。

「萬大師傅，這葯也沒有了，該走的人也都走了，不知道您老人家繼續留在這裡，有何貴幹？」

萬屠夫盤膝坐在角落裡，手裡捧著一盆白水煮白菜，正自吃得津津有味，像是全沒留神周圍發生的事。

聽到若水的話，他抬起頭來，放下了那盆白菜，抹了抹嘴站起身，對著若水恭恭敬敬地道：「萬某當年罪孽深重，幸得到一位前輩的點化，讓萬某幡然悔悟，深自懺悔。二十年來，萬某一直沒有出過這晉陽城，沒有出過臨江樓，在這裡做了整整二十年的菜，但萬某自己卻從來沒有再吃過一口葷腥，就連宰雞宰鴨這種事，萬某都不曾動過手，不知道君夫人可相信萬某所說？」

他說話的時候，若水一直在目不轉睛地觀察他的表情，聽他說完，點了點頭，道：「我相信。」

「萬某別無所長，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這門廚藝，不是萬某自誇，要說起這做菜的本事，萬某要是認了第二，天下無人敢認第一。君夫人的口味，萬某已經了解一二，所以萬某想也像這位穆兄弟一樣，追隨在君夫人身邊，為君夫人你下廚燒菜，做一輩子飯。」萬屠夫不緊不慢地說道。

聞言，若水笑了笑道：「萬大師傅想要屈尊我這座小廟，就恐怕我這廟小，供不下您這尊大佛。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萬大師傅你有什麼話，不妨開門山見地說出來，何必弄這許多彎彎繞繞呢？你是想要一顆補氣靈丹吧？」

萬屠夫被若水說得老臉一紅，「讓君夫人見笑了，萬某多年不和人打交道，就連求人的話都不會說了。君夫人，萬某昔年的確做過錯過，但這二十年來萬某已經改過遷善，不知道君夫人肯收留萬某嗎？」

若水沉吟了一下。

她看得出來，萬屠夫說的每個字都是真話，人的表情可以做偽，但是眼神卻絕對不會。

萬屠夫說話的時候，並沒有躲閃開若水直視向他的眼神，反而在眼底流露出羞愧、自責、後悔等複雜之極的神情，說明他的確是對當年做過的事情深自懊悔，這些年來不食葷腥，也是為當年的事情贖罪。

若水本來對他切齒痛恨，更是深深的厭惡，可是聽完他這番話之後，她的心中忽然一動。

如果對方真的改過遷善，重新做人，自己卻還盯緊他曾經做過的錯事不放，是否太不近人情了呢？

但，如果真的讓他跟著自己，恐怕只會給自己惹上一個大大的麻煩。

她倒不吝惜於一顆補氣靈丹，這種丹藥她多煉一顆少煉一顆並無多大的分別，只是這萬屠夫的身份和侯南貴、穆大雷都不同，侯南貴雖然是個偷兒，但是卻沒有什麼仇家，穆大雷更是穆家堡的少堡主，萬屠夫卻在江湖中惡名昭著，就算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是他的行蹤一旦泄露，他昔年的仇家豈會不找上門來尋仇？

她和小七還有一堆麻煩事沒有處理，又豈能再惹上萬屠夫這個大麻煩？

「萬大師傅，你的意思我明白，只不過……」她猶豫了一下，才道：「你想要補氣靈丹，我可以給你，只要你答應保守這個秘密，不向任何人提起，至於你想跟在我們身邊，你是江湖中的前輩高人，我不過是一個連武功都不會的尋常女子，豈敢勞煩萬大師傅大駕？」

她拒絕的語氣十分委婉，但萬屠夫鑒貌辨色，馬上就猜出了原因。

「君夫人不肯答應萬某的請求，萬某怎麼好意思白收君夫人的靈丹妙藥呢？如果萬某所猜不錯，君夫人是擔心萬某的身份泄露，會給你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吧？」

萬屠夫嘿嘿笑了兩聲，笑聲是既有苦澀也有淡淡的諷刺之意。

他這明著出言相激，若水怎會聽不出來？

她微微一笑，準備任他怎麼說，自己絕對不鬆口。

雖然這萬屠夫做出來的菜的確很對她的口味，但她絕不會為了自己的口腹之慾，就讓小七陷入危險之境。

「好！我答應你。」

小七清越的聲音突然響起，聞言，若水和萬屠夫同時向小七看去，一個吃驚，一個大喜。

「多謝君公子！」萬屠夫馬上對著小七一抱拳。

小七也抱拳還了一禮，道：「以後要辛苦萬師傅了，我家夫人的口味可是刁得很，請萬大廚師多多費心。」

「萬某一定會盡心竭力，做出讓君夫人滿意的飯菜來。」萬屠夫的神色並不如何激動，眼角眉梢的笑意卻藏也藏不住。

若水不禁白了小七一眼，想不通他為什麼好端端地要惹上這個大麻煩。

卻見小七看也不看自己，她愣了一下，頓時明白過來。

原來，他答應讓萬屠夫跟隨，全都是為了自己！

原來，自己的一舉一動，從來沒有半點逃開過小七的視線。

小七想到她吃到萬屠夫做的那幾味家常菜時，眼眸微微眯起，那副滿足的模樣，不為別的，只為了能夠常常看到她流露出這副樣子，就算再大的麻煩，他也不怕！

別說一個萬屠夫，就算帶著十個萬屠夫上路，他也無所畏懼！

若水的心裡頓時流過一抹暖流，唉，得夫如此，婦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