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說，朕服食的仙丹損害了朕的身體，讓朕只有三個月的壽命？那為何朕服食仙丹之後，總是會精神奕奕？要是仙丹是毒藥的話，朕服食了這幾年，早就該被毒死了，柳姑娘，你又沒見過朕所服用的仙丹，為什麼一口就斷言朕的仙丹不好呢？」

北曜皇帝心中對若水的醫術已經信了九成九，但是他怎麼也不肯相信自己服食的仙丹有害，因為服用仙丹之後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每次服用仙丹的時候，他都感到像是做了一場無比美好的夢。

能帶給他這麼美好感覺的仙丹怎麼會有害呢？

就算它不能真的讓自己長生不老，但這種美好的感覺總不會是假的。

更何況他服食這種仙丹已經有好幾年的時間了，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至於他身體的右側近兩年來的確是會時不時的疼痛，也的確像若水說的並不嚴重，他是練功之人，這點小痛算得了什麼，不過就像是被螞蟻咬過一樣渾不在意。

只是發作的次數近年來越來越是頻繁，疼痛也是逐次加劇，而他也由起初的毫不在意，慢慢的變成了他的一塊難以言說的心病。

他身為一國之帝，生性好強，他最引以為傲的就是自己這副強健的體魄，而且他一直自信，他就算年過七旬，論體力和武功，卻半點也不輸起他那些年富力強的兒子們。

而事實也確是如此，每年皇宮之中都會舉辦一場比武較技，一來是他考驗兒子們的武藝，二來也是他一顯身手的好時候。

每次當他在和兒子們的較技中穩佔上風的時候，他心頭都會油然而生一種驕傲滿足之感。

他果然是上蒼之子，果然與眾不同！

當年輔佐他的一班老臣子們現在也都是古稀之年，活著剩下來的已經沒有幾人了，就算尚還健在人世的，也是彎腰曲背，行走不便，咳嗽連連，事事要人服侍的老人了。

每年較技的時候，他的老臣子們也只能坐在席間，睜著一雙昏花的老眼，看著他這個皇帝打遍群雄無敵手，雄風不減當年！

正因為這樣，他越來越是信賴仙丹，也越來越離不開仙丹了。

同時他也把自己服食仙丹的消息遮掩得密不透風，除了自小跟在他身邊服侍了他數十年的阿福，就連他的皇子們也從無一人得知。

而負責為他練丹的方士更是被他安置在一處極為隱秘的地方，專門負責為他提供源源不絕的仙丹。

像仙丹這樣的好東西，只能歸他一個所有，只有他一個人才有資格吃到這種不是凡品的仙丹！

北曜皇帝萬萬沒想到的是，他隱瞞了多年的秘密，今天居然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一口喝破。

她開口就說自己只能再活三個月，而且還指出導致自己只能再活三個月的原因，就是讓他快活似神仙的仙丹，這讓他如何能夠信服？

「陛下，物極則必反，事出反常必有妖，您今年七十有三，但您滿頭烏髮有如墨染，沒有一根白髮，想必這件事一定讓您極為自傲，可您看到過半百以上的老人沒有白頭髮的嗎？所謂生老病死，這都是人之常性，烏髮變白髮，也是人由壯年逐漸走向衰老的一個必然過程，您卻年過七旬而鬚髮俱黑，這件事本身就透著不合常理，您就半點也不覺得奇怪嗎？」

聽若水一說，阿福情不自禁的向著皇帝的頭上和臉上看去。

這柳神醫說的一點也不錯，皇帝的起居飲食都是由他一手打點，而幫皇帝梳發潔須更是他每天都在做的事情。

事實上在皇帝沒有服用仙丹之前，皇帝的頭髮和鬍子並不像現在這樣烏黑如墨，半點白色也無，而是半黑半白，並且白髮一年比一年多，黑髮一年比一年少。

這件事自然讓皇帝陛下大為光火，所以阿福每天幫皇帝梳頭的時候又多了一個任務，他要趁著皇帝陛下不留意的時候，悄悄替他拔掉一些新長出來的白髮。

但拔皇帝陛下的頭髮，無異於虎口拔牙，更何況以皇帝陛下的武功，他想不讓皇帝有半點察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皇帝明明知道他偷偷在拔自己的白髮，卻一直沒有作聲，而阿福也就一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拔了下去。

白髮越拔越多，就像是春天的野草一般，拔之不盡，吹之又生。

這件事讓皇帝和阿福兩個人都十分煩惱，卻均是束手無策。

但這樁讓兩人都心煩不己的大心事，卻在皇帝開始服用仙丹之後，逐漸消失了。

皇帝的頭髮和鬍子一天比一天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也變得少了，皮膚變得平滑緊緻，明明七十多歲的人，看上去竟然比他的大兒子還要年輕。

仙丹的神奇功效讓皇帝和阿福都大喜過望，皇帝更是心花怒放，給了煉丹的方士一筆極厚重的賞賜。

他自覺服丹之後，精力旺盛，走起路來健步如飛，虎虎生風。

處理朝政和奏摺的時候，他再也不是力不從心，而是又恢復到了他壯年精神最好的時候，殺伐果決，立下決斷！

別人都是越活越老，只有他是越活越年輕。

皇帝甚至相信，只要繼續服食仙丹，他就算不會長生不老，但是延壽一紀，那也極有可能的。

朝中的大臣們三番四次的上書奏請皇帝早立太子，皇帝卻按下了這些奏摺一概不理，甚至不動聲色的將這些大臣們貶的貶，罰的罰，一個個全都趕出了京城，再也沒法在朝堂上礙他的眼。

他現在最不想聽到看到的就是這種摺子。

立太子！

狗屁！

這些該死的大臣們哪裡是要立什麼太子，分明是想要咒他早死！

皇帝認為自己最少還能再活一百年，他才不需要立什麼狗屁太子，他的十幾個兒子一個比一個膿包，一個比一個沒出息，就算有出類拔萃的，也全都虎視眈眈的盯著自己屁股下面的這張龍椅，一心想要取而代之。

全都是不懷好意，居心叵測！

而且皇帝相信，就算他的兒子們一個個全都死了，他還依然會活著，而且他還有宏圖大志要親自完成。

他要開疆拓土，他要成為整片大陸的主宰！

什麼東黎、南越、西澤，終有一日，他要讓這三個國家全都消失，讓他們的子民全都向他一個人俯首叩拜，尊他一人為王！

他有信心這一天一定會到來，而且是由他親手來完成。

他已經布下了一顆顆精密之極的棋子，只等到時機成熟，他一聲令下，這整個世界的天，就會徹底的變個模樣。

可就在這關鍵的時候，突然蹦出來一個年輕姑娘，指著他的鼻子告訴他說，他只能再活三個月。

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他不相信，絕對絕對不相信。

那姑娘的話，他一個字也不要信。

可是，不知怎的，當他看到若水那樣平靜的臉，用平平淡淡的語氣說，他只有三個月壽命的時候，他的心底竟然升起了一種巨大的恐懼。

是真的。

這姑娘說的每一個字，都有可能是真的。

不！他不甘心！他怎麼可以只有三個月的時間了。

這不夠，遠遠不夠！

他還要再活三年，三十年，三百年！

所以，他絕對不要相信對這姑娘說的每一個字！

「哈哈！哈哈哈！」皇帝突然仰起頭，發出一陣大笑聲，這笑聲穿透屋瓦，只聽得房頂上的琉璃瓦不時的發出碎裂之聲。

這深厚的功力讓阿福的臉色一變。

「小姑娘，你還是少在朕的面前胡說八道吧，如果朕只能再活三個月，朕還會有這樣渾厚的內力？」皇帝停住笑聲，冷眼嘲諷的看著若水。

剛才他的笑聲中沒有半點歡快之意，只是運起內力喊出哈哈之聲，他是故意想要露上一手，震碎瓦宇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瞧瞧的。

面對著北曜皇帝的挑釁，若水只是微微一笑：「陛下，如果您的身體真的無恙，可不可以請您步下龍椅，走上幾步？」

聞言，皇帝的臉色瞬間一變，兩條眉毛壓得低低的，惡狠狠的瞪向若水，沉聲喝道：「你說什麼？」

「我說，請皇帝陛下步下龍椅，走幾步。」若水半點也沒有被他的氣勢壓倒。

她黑白分明的雙眼一眨不眨的和皇帝對視著，眼底不見絲毫的懼意。

房間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阿福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喘。

他覺得自己的世界再次被顛覆了。

這姑娘簡直膽大得不像是人了，她居然敢對皇下陛下用這樣命令的語氣說話！

她剛才說什麼來著？

她讓皇帝陛下站起來，走幾步！

老天哪，她是真的不怕死？還是真的以為皇帝陛下不敢殺她啊？

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怪物啊！

他一聲也不敢吭，生怕發出一星半點動靜，就會惹火燒身，成為皇帝陛下的出氣筒。

「你敢命令朕！」

皇帝的怒火終於壓不住了，他右掌在桌角重重一拍，堅實如鐵的桌角頓時掉了下來，嚇得阿福一下子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