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奉祖宗靈位同供奉歷代皇后畫像的地方當然不同。

陸錚緩緩起身，微微低垂眼瞼同隆慶帝向供奉陸皇后畫像的地方走去。

顧四爺緊皺眉頭，他去的話，涉入太深，皇上有些話不好說。

倘若他不去，又擔心陸錚那沉默的性子吃虧。

顧四爺總是在強調，該占的便宜，少佔一分都是吃虧。

不在意是否能佔到便宜，而是他想占足便宜。

陸錚不似顧瑾，顧四爺就沒擔心過顧瑾沒有占足便宜過。

陸錚也不似顧珏，他始終認為顧珏臉皮比自己厚，打了罵了都扎不透的那種。

隆慶帝回頭時，顧四爺撲通一下利落跪在蒲團上，就是隆慶帝同陸錚跪過的位置！

神操作！

隆慶帝說道：「你起來。」

皇室祖宗是臣能站在孝子賢孫位置上拜祭的？

所有臣子都在太廟廣場上跪著。

就算最接近皇后寶座的皇貴妃都只能跪在太廟大門口。

顧四爺努力爬起來，他突然腳軟，蒲團彷彿多了吸引力。

「陛下，臣……臣是代替陛下跪祖宗的。」

顧四爺尷尬解釋：「看到一堆的靈位，臣就靠軟，以前臣的大哥時常罰臣跪祖宗，這都已經成臣習慣了。」

「你跪了祖宗很多次？」

「是。」

顧四爺老實回答，「數都數不清。」

「既然跪了很多次，你毛病怎麼一點都不見長進？」

「所以說，臣一直以為跪祠堂的懲罰沒用，您想活人都教不好臣，還能指望逝去的祖宗？」

「……」

隆慶帝再次無言以對。

他怎就想不開給顧湛說話的機會？

「既然你起不來，就跪著吧。」

隆慶帝大步離去，本打算讓顧湛也跟著，畢竟隆慶帝覺得自己同陸錚之間，有顧湛在的話，氣氛融洽很多。

遇見尷尬之時，顧湛總能調節氣氛。

顧湛去祭拜陸皇后，隆慶帝莫名有股荒唐的念頭。

他是被顧湛氣的。

太廟大門是敞開的，因此外面的朝臣后妃都能看到裡面的狀況。

隆慶帝跪拜祖宗，如今國泰民安，隆慶帝是要同祖宗說說自己功勞。

陸錚跪拜？！

朝臣雖然吃驚，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說陸錚明擺著的皇子身份，就是陸錚獻上增產稻種，他就有資格告慰皇室列祖列宗。

何況朝臣們早做好了準備，遲早都有著一日。

只是這一日來得有點早，有點突然罷了。

除了有野心的皇子們還不肯認命外，旁人大多都放棄與陸錚為敵。

鎮國公抬頭時，眼底閃過欣慰，眼圈還微微泛紅。

然而最後的結果，顧四爺跪在了皇室祖宗面前！

顧老夫人眼神不好，卻差點嚇掉了眼珠，使勁揉了揉，「老三媳婦，我沒看錯？」

錢氏揉了揉眼睛，聲音也是顫著：「是，是，四爺，咱家的顧……四爺。」

顧老夫人強行撐住身體，喃喃說道：「他這是要做什麼？！」

皇貴妃幽幽一嘆，「果然世道很殘忍。」

不過她嘴角卻是輕輕勾起的，又有東西可以大書特書啦。

好開心哦。

供奉歷代皇后畫像前，隆慶帝久久站立著。

懸挂的陸皇后畫像更凸顯出她母儀天下的威嚴，以及寬和端莊。

這幅她穿著皇后朝服的畫像無法描繪出自身所有特點。

然而她那雙彷彿能看透生死一切的眼睛卻描繪得淋淋盡致。

隆慶帝記起這就是陸皇后在臨死前看自己的目光，讓他所有的卑鄙偽裝等等都無所遁行。

以往來祭拜太廟時，隆慶帝從來不會踏入此處。

當年高僧把沐浴佛光的畫像送回時，隆慶帝匆匆看過一眼就讓人懸挂在太廟。

當時他認為遲早一日自己會把陸皇后的畫像請出太廟。

畢竟她沒有兒子，將來繼承皇位的皇子怎麼可能容忍生母不入太廟？

陸恆也只能保住陸家當世的富貴，再想如同老國公時的距離皇帝寶座一步之遙，想都不要想！

隆慶帝苦笑：「你又贏了！彷彿除了讓你愛慕上朕之外，其餘時都是朕輸給了你。」

「你知不知道面對你時，朕其實很……」

自卑？

自負？

都有一點。

否則隆慶帝如同瞎眼一般看不到陸皇后的好，一心只惦記著心中的白月光。

「如今朕已經記不住她的模樣，你卻時時都能讓朕記掛著。」

「甚至是你親生兒子都是朕寵著長大的，他比朕所有兒子加起來都要優秀出色。」

「你是沒有讓朕選擇誰是繼承人，同過去一樣，你讓朕沒得選！只有按照你給朕的答案走下去。」

他怨恨初戀情人白月光死了，可她是陸皇后殺的？

隆慶帝不願意繼續想下去，「錚兒，給你生母磕頭。」

陸錚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面若寒冰，身如利劍。

沒聽到動靜，隆慶帝回頭，同陸錚深沉的眸子撞到一處。

「朕都挑明了，你怕什麼？」

「……您真的確定嗎？」

陸錚聲音低沉，「臣同瑤瑤說過，臣不在意，不論臣生母是誰，總能護瑤瑤一世周全，同她白首偕老。」

「你覺得陳平出現后，朕不會查？朕是沒告訴你而已。」

隆慶帝指著陸皇后的畫像，「到底她同朕做了多年夫妻，你同陸恆查不到的證據，朕卻可以輕而易舉的查清楚！」

「只是朕不甘心，不甘心她連這一步都算到了。」

只有隆慶帝能查到的證據，找到的證人！

「錚兒說說，朕攤上這麼個女人，是福氣？還是災難？！」

隆慶帝說道：「你別以為都是朕的錯，朕對不起她，朕同她一處……太耗費心力，太擔心被她算計，哪有心思恩愛？」

陸錚輕聲說道：「您還是不夠自信，若是您相信她愛慕您，您給予她相同，或是更多的信任愛慕，您會幸福輕鬆許多。」

娶一個強勢聰明的女人，顧四爺就是好榜樣。

都說李氏設計了顧四爺，可李氏不也陷進去了？

演戲演到情深處，那不是演，就是真正的深情專一。

顯然隆慶帝也想到了顧湛。

「那個蠢貨，蠢萌蠢萌的。」

隆慶帝哼道：「完全的信任不是誰都能有的，朕看重顧湛，卻做不了顧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