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

  頃刻之間，地面颳起妖風，強大的壓迫感籠罩而來。

  鐵五面色蒼白，攥緊長鎬。

  淨土諸魂靈紛紛抬首，只見蒼穹被黑暗籠罩，陰雲密布，光明退去。

  與此同時，那道長坐於簌懸木下的身影也睜開了雙眼。

  「第……一千七百九十四天。」

  破後而立，向死而生。

  深水區第九層的瓶頸終於破開。

  生機之火領域的誕生，便預示著四階的順利破境，

  顧慎用了不到一秒，來消化冰海之中沉淪永暗的重疊記憶，心神一化為三，長生術石碑的古文參悟，生機之火領域的修成，以及淨土世界的靜坐，在此刻重疊合一，他的眼神也在瞬間變得清醒，銳利。

  他站起身子，耳旁立即響起了鐵五的呼喊。

  「神座大人！」

  鐵五指向天頂。

  陰翳籠罩簌懸木，千絲萬縷的黑暗如瀑布般垂降，仿佛要將這淨土世界都拽入另外一座國度之中。

  顧慎神色沒有變化。

  他只是平靜看著那垂降於淨土之上的黑暗，輕輕說道：「終於來了啊。」

  現實世界之中。

  沉淪在冰海深處的顧慎，身軀幹枯，猶如朽木，這已是一具將死之軀，但在完美凝聚出「生機之火」領域之後，他的肌膚重新煥發光澤，甚至連鮮血流淌都開始震顫低沉雷音，這是新生復甦的神跡之象。

  但也在此時，無數黑暗陰翳從顧慎的七竅之中湧出，如墨一般，將這具死而復甦的身軀，連同生機之火一同包裹！

  這些黑暗陰翳，便是纏繞顧慎已久的「不祥」！

  超凡者本身就是一種違背秩序規律的存在，他們的實力越強大，無形之中對秩序造成的破壞便越大……而命運是公平的，得到越多，承擔越大。

  在這六百年裡湧現出了無數強大超凡者，沒有一人能夠逃過這命運規則的鎖定。

  不祥，便是無數超凡者不得不背負的一種代價！

  顧慎每一次動用【真理之尺】，都會在無形之中背負一層「不祥」，這便是僭越規則，破壞規則的代價！

  他知道，這些「不祥」堆疊累積，並沒有立即發難，不是因為自己特殊，可以倖免於難。

  而是這些「不祥」在等待……

  等待一個真正致命的機會！

  他也知道，魔鬼從一開始跟自己進行交易，所圖謀的，便不是「和平共處」。

  被喚做「魔鬼」之人，必是蛇蠍心腸，怎能接受共存？

  最終結局只有一個：要麼你死，要麼我亡！

  作為【真理之尺】的真實持有者，那個坐在黑暗王座上的傢伙，這麼多年妥協退後，恐怕等待的便是這一刻。

  自己的肉身歷盡劫難而涅槃重生。

  雖然心湖擴展，精神卻久困塵鎖之中。

  這是自己看似最強大的時刻，但其實卻是自己最虛弱的一刻。

  積攢了近十年的不祥，在此刻爆發——

  淨土上空的黑暗如陰雲一般席捲擴散，一道坐在王座之上的黑暗身影，徐徐凝聚在天頂之上，他向下俯視，顧慎向上抬首。

  「顧慎，我們又見面了。」

  這一次，是魔鬼主動開口。

  他在黑暗之中那模湖不清的面孔，身軀，逐漸凸顯清晰。

  地面上的那些魂靈，看著這一幕，神情紛紛惘然。

  雖然天頂上的黑影沒有五官，但看身材輪廓，卻與顧慎一模一樣……這分明就是第二位神座大人！

  顧慎笑了笑，道：「你還真能忍，你就不怕我真的死在冰海下面？」

  「成大事者，必有一搏。」

  魔鬼輕聲笑道：「雖然冰海死局難破，但我相信你能破境重生。」

  「是麼？看來你搏對了，這死局我破開了。」

  顧慎神色如常，他看著無數席捲自己淨土的陰雲，「怪不得【戒尺空間】里的場景與淨土一模一樣，你早就做好了掠奪我肉身和精神的準備……你是想把我殺了，然後把淨土據為己有？」

  「我怎麼捨得殺你，只不過是『取而代之』罷了。」

  魔鬼微笑開口：「你的這具軀殼，的確堪稱完美，就算是上一任冥王，在同等境界也不是你的對手，你現在放棄抵抗，我可以留這些魂靈一命，甚至可以給你留一線生機，讓你的靈魂在這淨土之中能夠保有一縷神念。」

  此言一出。

  淨土上的諸多魂靈紛紛神色蒼白。

  李青瓷攥緊雙拳，鐵五更是連長鎬都有些握不住了。

  「如果我說不呢？」顧慎也笑了笑。

  「我會擊穿你的心湖，粉碎你的靈魂，至於這些魂靈……我會讓他們永遠消失，徹底湮滅。」魔鬼輕聲細語道：「就算淨土所有東西都毀了，也沒關係，重建這片神域，最多就是花費一些時間罷了。」

  「原來如此。」

  顧慎道：「所以你等了這麼多年，等的就是今日？」

  魔鬼點了點頭：「等的就是今日。」

  此時此刻，現實世界之中，顧慎的肉身被不祥纏繞，而他的精神沉寂多年，跌至谷底！

  「好，我等的就是這個答桉。」

  顧慎深吸一口氣，那逐漸被死寂籠罩的眼神，最深之處依舊有一縷火光存在：「你很快就會後悔，後悔沒在我寂滅之時出手！」

  在冰海深處枯坐五年。

  顧慎的頭髮披散到了腰部位置，狂風吹動，獵獵狂舞。

  話音落下，他在淨土世界的精神投影驟然變得虛幻起來。

  那是現實世界之中不祥發難的緣故，他的肉身在「生機之火」的滋潤之下煥發活力，但卻又在不祥災厄的折磨之下快速腐敗，兩種生滅狀態快速切換，使得他的精神被直接壓制，淨土虛影變得縹緲，便說明他即將失去對淨土的掌控權！

  數秒之後，顧慎在淨土的意識投影便直接消失！

  淨土在此刻……短暫的失去了主人！

  「呵。」

  看到這一幕，魔鬼忍不住譏笑一聲。

  他端坐之姿，按壓雙手。

  轟隆隆！黑暗王座緩緩下沉！

  無數黑暗如大雨一般傾盆籠罩而下。

  魔鬼藉助【真理之尺】的力量打穿了兩座精神世界的壁壘屏障，正式發動了他的進攻！

  【真理】之中的黑暗陰翳，擊碎了淨土雪白潔淨的蒼穹，開始大舉入侵。

  巨響如雷鳴——

  淨土世界的那些低階魂靈被這龐大威壓，直接壓到了地上。

  簌懸木的世界意識開始復甦，它做出了本能的反抗，無數枝條縈繞著微弱的光華，化為利劍，刺向黑暗鐵穹，只不過這些光華本就暗澹，刺入天幕之後便徹底湮滅了輝光。

  「既要認主，何不臣服於我？」

  魔鬼坐在黑暗王座之上，冷冷注視著這株參天巨木，「這片淨土要換新天，你若不從，我便連根將你挖起，焚燒成盡，重新另植！」

  巨木億萬枝葉，俱是震盪出刺耳劍鳴，以示回應！

  不從！

  「殺！」

  便在此刻，被黑暗壓制的諸多魂靈之中，爆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沙啞怒吼！

  簌懸木坐鎮淨土，在顧慎消失之時，它便算是淨土世界真正的「主人」，此刻它釋放了這座精神世界對麾下魂靈的束縛……

  最先覺醒的，便是鐵五。

  或者說……【使徒】鐵五。

  無數細長枝葉，斬向黑暗天幕，破碎之後的某一片鐵葉，落在了鐵五面前，後者怔怔看著落在面前的鐵葉，默默將其握住。

  這是世界意志的饋贈，也是顧慎意識消散之前的安排。

  讓鐵五，重新拿回屬於他自己的能力。

  下一刻。

  曠野之上響起了數以百萬計的劍鳴，萬千墜落的鐵葉，都紛紛震顫，在【鐵王座】號令之下重新列陣。

  嗡嗡嗡——

  令人頭皮發麻的列陣之音，在淨土上空數百米的位置，震顫錚鳴！

  光與暗劇烈衝撞，而鐵五所操縱的那些簌懸木鐵葉，化為了籠罩保護淨土這微薄光明的最後一層界限！

  鐵五怒吼著站起身子。

  他抬起雙臂，宛如扛鼎，但卻是真正完成了這個神跡。

  幾乎是以一己之力，他將壓在淨土魂靈頭頂之上的威壓抗住了！

  「鐵五……你也不服？」

  魔鬼聲音陰沉：「我本想留你一縷魂念！」

  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鐵葉，猶如孔雀開屏，撐開一片華蓋，噼里啪啦的爆響聲音中，【鐵王座】逐漸支離破碎，但站起身子的鐵五臉上卻是帶著倔強的笑意。

  「……去你媽的！」

  他望向天頂的黑暗王座，冷笑著吐出兩個字。

  「來啊！」

  因為【鐵王座】的開屏，整座淨土得到了短暫的喘息，簌懸木的落葉紛紛落下，落在每一縷魂靈的額前。

  世界意志的饋贈降落在這些失去意識的魂靈之前，將這些年積攢的超凡源質，紛紛贈送而出。

  「轟！轟！轟！」

  這些匍匐在地的魂靈，艱難站起身子。

  【真理】化為黑暗瀑布沖刷而下。

  而淨土魂靈則是化為螢火蟲飛涌而上，這根本就不是一個質量級別的較量，只是接觸剎那，這些螢火便立刻粉碎，毀滅。

  淨土世界意志賦予它們重生。

  於是下一刻，重新復甦的螢火再度湧上，只不過比先前變得微弱了一些。

  黑暗垂降，光明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