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所見。

  大審判長將一枚手掌搭在了沈離的肩頭之上，然後不再動彈，整個人的神情變得極其凝重。

  無人知曉。

  在山先生的顱海之中，正迴蕩著這麼一句威嚴陰沉的警告之音。

  「借的東西，該還了。」

  栗裕微微皺眉，覺察到了不太對勁。

  「山先生？」

  為何……山先生的額頭，有汗珠凝聚？

  他是精神系超凡者，雖然境界無法與山先生這種封號相提並論，但細微的精神狀態，還是能夠感知一二的。

  栗裕隱約在山先生身上……感受到了恐懼。

  他下意識抬起頭，望向穹頂那片令人壓抑的黑雲。

  沈離一直在陵園內。

  而冥王……據說也在陵園內。

  難道？

  「好了……」

  山先生抬起手掌，聲音有些沙啞，擠出一縷微笑，道：「你現在感覺如何？」

  「咦……好多了。」

  沈離神情詫異，揮了揮拳，渾身輕鬆。

  他覺得自己腦海里似乎有一縷很輕的精神力，蕩漾開來。

  那在山先生接觸自己之後。

  那縷精神力，順勢引導而出……精神上的異樣，自然就消散了。

  「多謝大審判長。」

  小鐵人又轉了轉手臂，確認無恙之後，恭敬行了一禮。

  他望向顧慎，道：「顧兄……你方才喊我？」

  「其實沒什麼大事，我只是想說，若是平日無事，可以常來陵園。」顧慎微笑道：「內陵的陣紋有滋潤精神之功效，常來修行，對傷勢有好處。」

  沈離連忙笑道：「若是顧兄久居於此，那我自然是要來的。」

  說完之後，就此別過。

  栗裕傳音道：「審判長大人，可是覺察到了什麼異樣？」

  山先生搖了搖頭，對周維幾位審判官傳音道：「諸位，我先行一步，去一趟總部。」

  幾位審判官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面面相覷。

  只有栗裕，望向穹頂那朵徐徐消散的黑雲，若有所思。

  ……

  ……

  「山先生是去取東西了。」

  褚靈望向監獄所一行人遠去的背影，有些不解地問道：「這點小伎倆，他也會信？」

  的確是小伎倆。

  顧慎的熾火，就藏在沈離的精神海中。

  傳遞出這麼一句心聲，其實沒有任何難度……畢竟實打實在春雨觀操練了一整年，顧慎比沈離還要了解他自己的精神海。

  只是，就憑這麼一句話，想讓山先生歸還「冥王物件」。

  在褚靈的眼中，實在有些不可思議了。

  「並非人人都是【深海】。」

  顧慎笑道：「冥王之名，容不得他不信。」

  那朵烏雲，原本是一個巧合，反倒成了極好的契機。

  顧慎注意到山先生在葬禮上，不斷抬頭。

  看來這位大審判長，心中一直對冥王的存在，感到不安。

  那麼要回舊府邸的物件，也不必麻煩。

  這句傳音，便足矣。

  「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把東西送回陵園。」

  顧慎平靜說道：「對山先生而言，當年搜刮冥王府邸，不過是為了起勢，那宅院裡也沒什麼重要物件。如今他貴為大審判長，何必再扣留舊物……把東西乖乖送回，才是明智之舉。」

  褚靈緩緩點頭。

  在【深水區】運算之下，她得到的答案，也是將物件完整送回。

  「物歸原主，本就是天經地義。」

  顧慎笑著自語道，「前任冥王的東西，我現任冥王接下，也算是合情合理吧？」

  說起來，他還有些好奇。

  那幾張圖紙，到底蘊藏著什麼秘密？

  ……

  ……

  向監獄所索要舊物的消息，顧慎提前跟白朮前輩說了一聲。

  如今鬥戰火種，剛剛熔煉。

  白朮正好在陵園內陵閉關，參悟和掌握這枚火種的神力。

  這段時日，鬥戰火種的神輝覆蓋陵園，猶如一輪大日，驅逐黑暗和寒意，令人心生溫暖。

  而顧慎就坐在小山山頭。

  他和褚靈二人修補了內陵的關鍵陣紋，重新將「陣霧」撐了起來。

  裊裊霧起，將幾座破碎的小山遮掩圍繞。

  這些小山經歷了神戰，坍塌了大半，不過白朮前輩的【倒流】領域正在逐漸適應鬥戰火種的增幅，等完全與火種熔煉，這幾座崩塌之山，很快便會恢復原樣。

  屆時。

  陵園破損的地貌，也會被【倒流】領域修補。

  不多時。

  清冢重新恢復了冷清。

  而山先生……則是孤身重返陵園，他拎著一枚不大的合金箱子，即便瞧見此刻的陵園穹頂，乃是萬里無雲的晴空，依舊神情凝重。

  對他而言，此行最大的目的，不僅僅是歸還舊物件。

  歸還，是一件極簡單的事情。

  正如他當年從那府邸內取走這些物件……伸手，便是取走。

  落手，即可放下。

  讓他不安的是，接下來該如何與那位那位喜怒無常的神座交流。

  當年監獄所「借取行為」極其無禮。

  若是冥王大怒……

  自己又該如何？

  山先生來到了陵園的小山之前，他看到了這些葬禮結束之時還未升騰的霧氣，再度隱約感受到了「陰森」的凝視。

  霧氣之中。

  仿佛有人在看著自己。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望向了霧氣的那一端。

  山先生知道。

  他來了，無需開口。

  冥王自然知道。

  趁著如今陵園之內，還有新任鬥戰神座的神輝普照，趕緊把當年的舊怨了結……想必冥王也不會與自己計較。

  「神座大人。」

  山先生神情誠懇，他對著遠方的霧氣開口，道：「當年之事……我深表歉意，這是您舊日府邸上的重要物件，這些年監獄所一直謹慎保管，未敢有絲毫差錯。」

  藏身霧氣之中的顧慎，聞言之後險些笑出了聲音。

  這位大審判長倒是會說話。

  當年的清空府邸，變成了「代替保管」。

  顧慎坐在山頭之上，牽引冥王火種，將精神力擴散開來……巨像遺蹟的陣紋隱約震顫，那幾座高聳巍峨的巨人，開始輕微的震顫，冥王火種如今還被鎮壓在地底，這股力量的牽引，足以引起內陵的波動。

  然而在陣霧的遮掩之下。

  這一縷波動，便是「冥王」存在的最好回應。

  神座級別的存在，舉手投足，便可牽動天地。

  「這是……神域？」

  山先生神情驟變。

  他不敢抬頭，只覺得霧氣一陣翻攪。

  清冷的聲音問道。

  「不問則取，是為何罪？」

  霧氣繚繞，宛如地獄凝聚。

  大審判長站在山前，這些霧氣沒有絲毫殺意，更沒有任何實質上的超凡力量，但卻給了他極大的壓迫之感……他心中默默地想，如果此刻鼓起勇氣，再往前走幾步，是不是就會看到傳聞之中的「冥王」了？

  只是。

  他寸步沒有前行。

  非是不能。

  而是不敢。

  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釘在了原地。

  山先生長嘆一聲，抬起頭來，沉聲道：「不問則取是為盜。當年舊事，乃是我一人之過，若是您要追責，便追我一人之責好了。」

  他放下了那枚合金箱子。

  「嗖」的一聲。

  大風颳過。

  虛空之中，仿佛生出一連串的幽幽飛火，將那枚箱子捲入遠方的無邊霧氣之中。

  山先生神情緊張地望向遠方。

  一片寂靜。

  這句話，是他來到陵園之前，所想到的唯一解。

  面對神座，任何辯解都是無意義的。

  不如……坦白。

  如今，終於說出了最艱難的那句話，坦白之後，就是等待冥王的回應了。

  山先生的心情十分忐忑。

  然而遠方連忙的山霧，被這陣幽冥之風吹得鼓盪，變得濃郁，遲遲沒有聲音傳來。

  「砰」的一聲悶響。

  山頂之上。

  顧慎伸出一隻手，他接過箱子。

  熾火瞬間掠出，將這枚箱子表面抹了一遍……確認沒有什麼精神手段。

  嗯……

  如今是冥王正主上門索要物件，就算給山先生十個膽子，也不敢弄亂七八糟的么蛾子。

  東西到手。

  顧慎打開檢查了一番，的確是普通的圖紙，沒什麼特別之處。

  沉吟片刻。

  他並沒有責怪，而是輕聲說了一句：「這些物件，保存的不錯，算是一功，功過相抵……你，走吧。」

  遠方焦灼等待的山先生，聽到了這句話，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他怔怔看著那片山霧。

  沒有問罪？

  這……實在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不過，冥王所行之事，就從來沒有讓人猜中過，這是一個喜怒不定，而且毫無規律可言的人物，不守規矩約束，更不講道理。

  山先生一隻手按住胸口，天知道他來陵園的路上，有多忐忑，生怕冥王追究。

  看來箱子裡的物件，對冥王而言是有價值的。

  拿了舊物，心情大好。

  自然……也就不與自己計較了。

  「多謝神座大人！」

  山先生長長鬆了一口氣。

  他躬身揖了一大禮。

  這件事情其實一直是山先生的心結，雖然聯邦政府確認了冥王的死訊，可畢竟誰也沒有見到那位神座的屍身。

  萬一……

  哪一天回來了，自己該怎麼辦？

  不幸的是，這萬分之一的概率終究是發生了。

  幸運的是，自己的麻煩已經結束了。

  他剛剛準備動身離開。

  一陣妖風捲起。

  那陰沉幽暗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是個聰明人……回去之後，該做什麼，不必我說吧？」

  山先生神情瞬間僵住。

  他皺起眉頭，苦思一番，然後試探性地說道：「神座大人在雪禁城內的那間舊府，我即刻便派人打掃……日後若是願意，隨時可以入住。」

  清掃府邸？

  顧慎坐在山頭，微微搖頭。

  若無意外……與冥王有關的那間舊府，自己自然是不可能去住的，連路過都不可能路過。

  關於山先生的這件事情，自然不會那麼簡單。

  雖然沒有見過前任冥王，但顧慎通過其他人的反應，大概猜到了……這可不是一位寬容大量，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善人。

  拿了冥王的東西，就想這麼走？

  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好事。

  他繼續傳音，音色嚴厲道。

  「還有呢？」

  山先生心頭咯噔一聲。

  自己果然是高興地太早了。

  那位冥王不愧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方才還是晴空萬里，如今轉瞬便是陰雲密布。

  自己是漏了什麼事情嗎？

  「還有……」

  山先生再是深思了一番，咬牙道：「監獄所這些年對前輩的物件，進行了一些測驗，此事違了規矩……若是前輩不嫌棄，我會在那間府邸之中，放上一些俗物，算是孝敬前輩。」

  俗物？

  顧慎心底微微一動。

  或許……偶爾路過一次「自己的府邸」，也是不錯的選擇。

  他不動聲色，繼續傳音道：「還有呢？」

  依舊是這三個字。

  山先生壓力很大，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若是記得沒錯，二十年前，您一直在找傳聞中的『黑銀』下落……這些年晚輩私人收藏有所進展，這些黑銀，將會盡數送入府中。」

  黑銀？

  顧慎聽說過這種「強邏輯材料」，這是一種極其難得的，可以容納暴亂源質的特殊物質。

  即便是放到北洲，也是千金難求。

  又是一個意外收穫。

  顧慎現在覺得，將來自己很有必要去一趟「冥王府邸」了。

  嗯……當然不是因為那些俗物，他對金錢不感興趣，主要是為了取走屬於自己的黑銀。

  看山先生剛剛回答的樣子，應該是沒什麼保留了。

  顧慎清了清嗓子。

  這一次，他只說了兩字。

  「還有。」

  字數越少，事情越嚴重。

  ……還有？

  山先生絞盡腦汁，實在是想不出來了，他苦澀問道：「……還請前輩明示。」

  見狀，顧慎微微一笑。

  想不到？

  想不到就對了……他意味深長地開口，聲音通過火種的精神力量變得嘶啞。

  順延幽幽的霧氣，連綿擴散。

  山先生的耳旁，傳來了很輕的聲音。

  「還有，記得……善待沈離。」

  山先生一下子怔住了，這一句話，猶如醍醐灌頂。

  自己路上總覺得有些不對。

  如今冥王親自點明，他算是徹底明白了……沈離這小子壓根就不是運氣好，能夠在陵園睡著渡過神戰的人，怎麼可能是簡單的運氣好？

  這分明……就是得了神眷！

  冥王先前降臨烏雲，然後通過沈離，給自己傳音，也是大有深意。

  很顯然，沈離已經得到了冥王的認可。

  而這樣的認可，放到外面，一般被稱之為……

  使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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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補一下聲名：

  這章寫完俺去過生日了，所以今晚就一章。

  明天應該也會是比較短的一章。

  這幾天劇情比較平淡哈，慢慢梳理思緒，等16號會有一個大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