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市委來電，明天召開常委會。」秘書牛翔湊近張清揚，拿著手機小聲說道。

「常委會？上周不是剛開完嗎？怎麼又要開，有急事？」張清揚微微顰眉，不知道朱天澤又要搞什麼鬼名堂。

牛翔見領導不太高興，就小心解釋道：「好像是關於圖書館的重建問題……」

張清揚想了想，漸漸就想通了，難道朱天澤找到翻身的辦法了嗎？他微微一笑，便不再理這件事，繼續視察白灰廠的加工車間。

白灰廠的粉塵很嚴重，廠區內的地上，有厚厚一層的灰色粉塵，人走上去後印出深深的腳印。張清揚看了眼地下，對一旁的白灰廠黨委書記、廠長嚴立寬說：「嚴廠長，你瞧瞧！」

嚴立寬明白張清揚的意思，說：「廠內設備老化，如果不更換設備，無論搬到哪裡都會有很大的污染！」

張清揚一愣，微微一笑，他沒想到嚴立寬如此敢說話。嚴立寬是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戴著眼鏡，絲絲文文的，很有學者的風範。聽他說完，張清揚說：「知道問題而不更改，你知道這對廠里的職工會造成什麼樣的身體危害嗎？我看你這個廠長不稱職！」

嚴立寬的臉有些紅，但還是說：「市長，廠里現在資金緊張，每月維持開支就不錯了，哪還有閑錢處理其它的事情。我不是不想做些事，可是沒有資金什麼也做不成，我幾年前曾經向市裡打過報告，可是現在市裡都在招商引資，沒有人關注我們這種快淘汰的老廠……」

嚴立寬的這翻話，足以說明他對白灰廠還是很有感情的，這大大出乎張清揚的意外。原本他以為嚴立寬與王昌榮一樣，是那種只會做官的幹部，卻沒想到他還是很想干點事情的。

張清揚望著他問道：「嚴廠長，如果我給你足夠的資金，在把產房搬到境外的同時，為你更換設備，你用幾年時間可以還完欠賬？」

「市長，這是真的嗎？」

張清揚笑道：「我做過調查，你們廠問題的根源只有一個，就是沒辦法生產新材料，如果你們能開發出新型的環保型建築裝潢圖料，而不是老式的白灰水泥，我想廠里還是有希望的。」

嚴立寬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拍胸脯說：「市長，您如果能幫我調來資金，我保證兩年時間改變現狀，三年贏利，五年創收！」

「呵呵……信心很足嘛！」

嚴立寬紅臉一笑，說「不瞞市長說，我做過市場調研，也寫過專門的報告，只是還沒有交給市裡。現在經濟發展迅速，房地產開發多種多樣，對裝修材料的需求量很大，如果我們能夠開發新產品，借著老廠的信譽，完全可以打開現代化裝修圖料的市場！」

「你們現在主要生產什麼？」

「老式白灰。」嚴立寬實話實說。

「你為什麼反對搬遷？」張清揚冷聲問道。

嚴立寬想了想，就說：「市長，廠區搬遷是好事，但並非只是搬遷那麼簡單，搬遷以後，職工上班的距離變遠，同時隨著新設備的上馬，會有大量的工人下崗，就會要大量的資金支出來應對養老金的問題。我是擔心市裡準備不足，廠區搬走之後，不為廠里的職工著想，那麼他們今後的生活怎麼辦？我也知道現在污染很嚴重，可是我……現在真的拿不出多餘的錢來，我想……」

張清揚盯著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既然你知道這麼多的問題，為什麼不向市裡說明，為什麼不向職工說明？有問題不怕，我們可以解決嘛，你就這麼的不相信政府？」

嚴立寬低下頭，「我……這種例子太多了，有很多城市的老廠子就是在搬遷後由於準備不夠成份，資金不足，搬完就倒閉了，我不想……」

張清揚盯著他，認真地說：「假如我告訴你，你說的這些問題我都想到了，市裡有辦法處理時，你能保證做通員工的思想工作不？」

「這個……」嚴立寬紅了臉，「工人中有很多都是麻煩製造者……」

不等他說完，張清揚就憤怒道：「嚴立寬，你這是逃避，你不支持搬遷完全是出於個人考慮，你不想和員工發生衝突，不想讓員工罵你，是不是？」

嚴立寬被張清揚道明了心事，低下頭不敢吱聲。剛開始他還敢和張清揚頂兩句，但是現在完全被張清揚的氣勢壓倒了！

「嚴立寬，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想清楚了到市裡找我，你如果沒有能力負責搬遷，我換人！」張清揚甩下一句話以後，扭頭就走，留下了發愣的嚴立寬。一個小時以前，他可沒想到市長會如此的強勢。

常委會如期召開，與會者心情各異，人人都懷著一種複雜的情緒。朱天澤興緻勃勃地講述了遼河市圖書館的重建問題。詳細地說明在他多方求援、努力之下，終於取得了三通集團的支持。出於對遼河市委市政府的信任，三通集團願意做為民謀福祉的好事，不但出資修建圖書館。更會永久性地出資對圖書館進行管理、修繕。

這的確是一件大事，常委們都聽得比較認真。圖書館的基礎建設計劃中就要八百多萬元，再加上後期的裝修、購書，以及管理維護等等，每年都要投入幾十萬，這對一個集團來說也算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張清揚捏著鋼筆在小本子上寫寫畫畫，其實沒有什麼意義，他只是胡亂地畫著。他不得不感嘆這是一個大手筆，市委書記拉來了將近千萬元的投資，就是在省里說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更何況這筆投入是為了修建圖書館，可謂是名正言順。

朱天澤選的這個翻身的方式不錯，不過張清揚比他更有底，他覺得朱天澤在這個時候高調的表示出與三通集團親近的關係，對自己又何償不是一次機會？只有他清楚，三通集團現在面臨什麼樣的險境。

想到這一點，張清揚就有了主意，他看了一眼坐在左側面的鄭一波，而鄭一波也在看他，兩人交流著什麼，鄭一波皺了下眉頭。

只聽朱天澤很是感慨地說：「眾所周知，去年『肥貓』案件后，以及今年不久前的『寶珠寺大酒店招標』一案上，三通集團由於集團內部的問題，聲譽受損。當初我還說了一些激烈的言論，我說這樣有問題的集團，無論他每年利稅多少，我們都要認真清查，可以說當時我是戴著有色眼鏡看他們的。呵呵……」朱天澤停頓地笑笑，環視一周后，接著說：「可事實證明我錯了，為圖書館的事情，我找了很多家有實力的企業，我只是說讓他們幾十家企業合資而已，又沒有讓他們單獨拿這個錢，可是他們都沒有同意，一個個的哭窮。最終真是沒想到啊，是三通集團獨立接下了這大筆的公益投資。三通集團不愧為我市最有實力的集團，他們用實際形動證明了之前那些不好的影響是與集團本身無關的，個別人不能代表整個集團，你們說是吧？」

眾人都看著他的獨角戲，下意識地點頭。

見到大家點頭了，朱天澤接著說下去：「我為遼河市擁有這樣的公司感到高興，我覺得應該大力宣傳，讓老百姓也知道這件事，我們要讓老百姓知道，關鍵時期還是這種本地公司靠得住啊！市長，你說是吧？」

朱天澤對張清揚微微一笑，逼著他表態。

張清揚看似有些不情願地點頭，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權當是在笑吧。他說：「我同意書記的意見。」

朱天澤得意地掃視一周，每位常委臉上的表情都是他想象中的。他想也許在坐的各位都在想書記又要壓市長一頭了，這種無償得到的資金，可比張清揚的招商引資更有說服力，在政績上也更厚重。一些親近張清揚的幹部，都有些同情他。而朱天澤感受著張清揚的臣服，心裡稍微好受了一些，接著說：「時間緊急，這周已經過去，下周就由市委、市政府、三通集團共頭牽頭搞一個聲勢浩大的圖書館啟動儀式，宣傳部門要做好工作，爭取讓每位市民都知道這件大好事。」

張清揚心中一樂，心說正好，也許接下來每位市民就會知道朱書記是如何丟人的了！會議開得十分流暢，幾乎完全在朱天澤的掌控下，在他表演完之後，準備散會之前。順便問了一嘴張清揚：「市長，還有其它事情嗎？」

張清揚低頭想了那麼幾秒鐘，然後說：「接下來談談新北區白灰廠的搬遷工作。」

「白灰廠可是我市的老廠子，在改革開放的初期承擔了很重要的角色，我們要照顧好員工的心情啊！」朱天澤煞有介事地說，同時目光掃向後面，掃了一眼市委常委、新北區區委書記王昌榮。

王昌榮馬上開口說：「對於搬遷工作，廠里的領導、職工是很不同意的，我擔心一但最終確定了搬遷，他們會來鬧事啊！」

朱天澤點點頭，扭頭對張清揚說：「市長，這是一件敏感事件，和諧社會，我們現在要保持城市的穩定，如果無法做通職工的工作，我看就先放一放吧。」雖說是商量的語氣，不過氣勢上完全壓住了張清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