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那時，南贍部洲還有抵抗之力嗎？

    在中軍大帳的沙盤上，不少聰明人都指向一個角落。戰火幾乎席卷整塊大陸，獨獨遺漏了這里。

    那里土地廣袤，雖不如中部南部肥沃，卻也稱得上人口眾多，仙宗林立。

    蠻族三大勢力選擇了中部、中北部和中南部作為自己的根據地，當然事先深思熟慮。除了其他地區土地貧瘠物產不豐以外，北部有懷柔上人坐鎮，南部迎頭就撞上朱雀，大陸最西端是巴蛇老巢，所以蠻人先挑軟柿子捏，這三個地方輕易不愿去碰。

    他們同樣不愿輕犯的地方，還有個西北地區。

    那里坐鎮的神境，喚作大黑天。

    朱雀伸手在沙盤上一拂：“要將大黑天拖進戰場，否則我們力量不足。”

    汨羅輕輕搖頭：“南贍部洲降下天諭時，大黑天一定知道；戰爭開始時，戰盟也向他發訊求援，可他不作回應。”

    和其他地界的戰火連天比起來，大西北遠離戰區，坐擁現世太平。大黑天不愿貿然參戰，折損自己實力，這也是情有可原。

    朱雀冷笑：“鼠目寸光。”

    白虎往后一靠，雙手抱在胸前：“那鼠對你有意思，你若肯犧牲一點，我們就有強援了。”

    朱雀頓時露出一臉嫌惡：“誰肯住進臟兮兮的地洞里，成天不見天日？”

    寧小閑在邊上聽了，也有些不寒而栗。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如白虎、朱雀這樣的神物生來就得天道寵睞，后面晉升神境比起其他妖種要容易得多，大黑天卻與他們全然不同。

    他的本體，只不過是一只老鼠。

    越是凡物，越是蒙昧難以開化。鼠類在哪個世界都是數量最多的種群，從這里面想躥出一只通天鼠，難度可想而知，不比懷柔上人這塊頑石成仙入圣要容易呵。

    正因如此，這位大黑天的脾氣有些古怪，不喜以真面目示人，又居于地下千米深處的地宮之中。妖族修仙，起初以獸身變作人形，以聚天地靈氣為己用，可是修為越深，就越鞏固本體。到得巴蛇、白虎這樣的等階早就返璞歸真，無時不刻都在磨煉自己本身。朱雀諷刺他愛住地洞，也是其真身本性的流露。

    就是這樣一頭地洞里的老鼠，卻看上了高高翱翔于天隙的火鳥，朱雀提起他來當然沒有好臉色。

    鄙視鏈無處不在。

    白虎撇了撇嘴：“你在地球時，不也成天居于地穴之中？”

    朱雀勃然變色：“你是皮子癢了，你那道侶沒替你松夠？！”她淪落到寧小閑的故鄉時，因為地球靈氣匱乏得幾近于無，只得鉆入火山攫取地心真火，以修復己身、保持境界，說起來的確也是住在地底了。于生性高傲的朱雀而言，這樁往事可真像心頭一根尖刺。

    虎皮的確很松，白虎也不著惱，正要再反唇相譏，寧小閑已經岔開話題：“說起來，你和華夏的玄門首領朱先生還有聯系么？”

    玄門原是敬奉南方七宿星子的組織，被朱雀鳩占鵲巢利用了數百年，其首領舒先生原是她最忠誠的部屬。他得了寧小閑三顆延壽丹，再加上兩個世界時間流速不對等，如今應該健在。

    雖說他和朱雀現在分處于不同位面，然而信仰之力何等強大，從來無視時空隔閡。如果舒先生誠心祈禱，朱雀應該可以通過信仰紐帶聽見他的心聲。

    這正是神境的看家本領。

    朱雀意外地瞥她一眼，似是奇怪她怎還記得這人，目光中卻滿是冷漠：“沒有。”螻蟻一般的物事，她怎會記懷？

    寧小閑聳了聳肩。

    ……

    會議討論到最后，也沒想出甚好辦法來。大家都明白，蠻人目前的隱忍只是暫時，仙宗取得的優勢也只不會長久。蠻族已經為今日的入侵準備千年，他們的人員和物資，總有運完的時候。

    到得那一日……

    實力上的真正差距，最終也不是奇計妙想可以彌補的。這是包括長天在內的所有領袖從一開始就預見到的情況，因此才需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這天傍晚，寧小閑返回神魔獄第五層找尋兩味珍材。藥園邊上的封魔球里黑煙聚攏，凝出陰九幽的模樣，望著她在息壤上折枝，忽然出聲道：“蠻人不好對付罷？”

    寧小閑直起腰，轉身看著他：“想說什么？”

    陰九幽神魂凝出的身影負著雙手，悠悠道：“你們這一盤散沙，能和蠻族抗衡這么久，已經大出我意料之外。哦，差點忘了，你們力量也遠不如人。”

    “你們？”寧小閑聽這兩字刺耳，仿佛他能置身事外，不覺笑道，“你是說，我們輸定了？”

    陰九幽坐了下來，仿佛身下是錦墊軟椅：“我看不到獲勝的希望，相信長天也一樣。他費盡心力組起來的戰盟，不過是烏合之眾，松散已極。”其宏觀調控性和人員物資調度能力與蠻族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大小仙宗都把各自算盤劃得啪啦響，哪有人家齊心協心？也就是修仙者還有這些個神境坐鎮，否則南贍部洲早被蠻人奪回去了。

    這家伙人在大牢里，什么訊息都得不到，還能判斷得這樣精準，也真是個人才。她不動聲色：“蠻人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至少沙度烈現在就對圣域格外不滿。”

    隨著時間推移，她越來越相信神王真如長天所說的，閉關煉化蠻祖殘骸了。否則圣域為何收攏了手腳？在三大勢力當中，現在反倒是圣域最為安分，雖然局部戰事不斷，也遣軍協同其他兩派作戰，可是由它為主導發起的大型戰役，卻一次也沒有！

    隱流有限的資料表明，蠻祖可絕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況且圣域在中部縮手縮腳，隱流壓力大減，立刻就能倒騰出手腳來對付中南部的沙度烈。到目前為止，兩邊已經打過了三、四場拉鋸戰，好幾個富得流油的地區都是沙度烈得而復失，沙度烈因此恨得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