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越飛越近，身形也越來越小，從千丈體型，迅速縮到百丈、十丈、一丈……

    直到石室前方，它的長度只剩下一尺，還不及許多蛇類，可是渾身仍是火光熠熠，眾人離得四、五丈遠，仍覺得熱浪滾滾，忍不住后退了幾步。

    皇甫奇翻開紅鼎爐蓋，這頭火龍就很自覺地鉆了進去。

    爐蓋復又緊閉，鼎身微微顫動，又復有紅光閃爍，竟然是開始運作了。

    也就這么會兒功夫，皇甫奇身上的符紋又斷裂了幾處，黑袍下擺處都隱隱有鮮血滴下，他赤足而立，地面頓時沾上了不少血跡。他只作不知，全神貫注于鼎中。

    過了四十余息，紅鼎中的動靜才慢慢停下。稍頃，爐蓋自開，有一粒紅丹飛出，正要四下逃逸，卻被皇甫奇直接攫在手里。

    七萬余頭異獸、一千多名修士，還有兩萬多條吸血藤的血肉、魂魄精華，連同滿腹的怨毒、恐懼和悲憤，都被火龍銜回，聚在這一爐之內，煉成了這一粒小小的丹藥。也虧得是在這一方小世界當中煉制，若在南贍部洲上斷為天道所不容，此刻雷罰就該降下來了。

    此刻再去看紅谷，哪里還是紅土地面？堅硬的巖石早被龍形真火燒成了石水，現在觸目所及，都是流淌的暗紅色，這情景仿佛煉獄。不過這片土地終究會冷卻下來，此刻有些地面已經露出了琉璃般的色彩——方才那樣可怕的大火，竟然將許多地面和山巒直接燒出了紅瓷一般的色澤！

    望著這煉獄里才有的景象，眾人默然，心志不夠堅定的，都會覺得心口呯呯直跳。頭腦暈眩，忍不住想道自己就算修為在身，若置身于這天地洪爐當中，又能不能逃掉呢？答案恐怕是否定的，一時又不由得慶幸，這陣法的威力雖大，怎奈先兆太明顯。從啟動到發威足足要近一刻鐘。有神通在身的人見勢不妙早已遠遁千里了。

    他們不知道，天地洪爐這個陣法自創立以來被運用的次數很少，首先由于它不分敵我。只要在陣中的生靈，一律會被龍形真火努力煉化，其次就是發動的時間太長了，因此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并不適用。惟有今日這樣特殊的場合，被惑心蟲控制的異獸沒了逃跑的本能。而駐地中央的人類則是無處可跑，方才奏效。

    皇甫奇將這丹藥抓在手里，一口吞下，看面上神情和吃糖豆也差不多。

    方吞吃入腹。他的臉色就紅潤起來，身上的異樣似乎也止住了。然而他的面色反倒更凝重。桓公替知道，他以凡人的肉身。吞服這樣聚集了十余萬生靈血肉魂魄凝成的藥物，本就是逆天之舉。其行徑比起飲鳩止渴還要惡劣，若非他對身體的控制已臻完美，恐怕這具凡人的*瞬間就要完全崩毀。

    不過如此一來，他降臨后所能動用的力量也會得到大幅度加強，方能對付玄武親自布下的固隱山河大陣！橫豎這具肉身血統不純，又不過是個凡人，用過之后，皇甫奇也會無情拋卻。

    神境以上，莫不守信。他既已答應了乾清圣殿的請求，此刻也不再耽誤，將淡金色的小盒“聚合盤”抓在手里，如同激活紅鼎一般，將自身的力量源源不絕地灌輸進去。

    這盒子雖然漂亮，但原來死氣沉沉地，和進入禁地的其他法器一樣，可一入他手，卻也是瞬間就鮮活過來。這原本就是蠻族的寶物，否則也不能承接強烈的煞氣，現在像是重新回到了老主人手里，眾人幾乎都能聽到盒中器靈重新復蘇后的自在歡呼。

    云夢澤的世界之力，對于外來生物和法器都有壓制之效，可是皇甫奇卻是例外，連帶著他灌注了力量的法器，亦是擺脫了這一束縛。

    他將這盒子抓在手里，淡淡瞥桓公替一眼道：“你所圖何物？”

    桓公替沉聲道：“云夢澤深處應該藏著玄武的本命法器——山河陣！”

    皇甫奇微微一哂，輕輕往前踏出一步，頓時就從眾人視野中消失了，再現身，已是在紅谷云端、固隱山河陣入口處的正上方。

    這還是數萬年來，第一次有人能夠從這個角度俯視整個固隱山河陣。

    然而從這里看下去，整個大陣仍然隱在重重疊疊的迷霧之中，只能看出其形似整龜，頭尾皆不見。皇甫奇想了想，伸手打出一道紅光。

    這光芒在空中就露出端倪，竟是外貌像老虎的猛獸，長有一雙翅膀，毛發如刺猬。若是寧小閑在此，當會認出這東西的長相，和覆禹鼎上的窮奇如出一轍。

    這頭猛虎才降下一半，身形就徒然變大，周身烈焰熊熊而起，緊接著沖入了固隱山河大陣之中。

    按理說，哪怕是人類在布滿濃霧的山谷中行進，手中火把的光輝也能夠穿過層層迷霧透出來才是，何況這是取自天地洪爐中的烈焰。可是這頭烈火形成的老虎一頭栽進去之后，連前方的道路也沒有照亮，后頭反倒又有濃霧翻滾而來，一下將皇甫奇的視野也遮擋住了。

    他潛心去探查火虎的處境，卻只感受到它往前奔行了一小會兒，居然就從原地失蹤了！

    有趣！

    皇甫奇挑眉，眼中終于露出了興味之色。這頭烈炎窮奇本身就帶著剛剛生成的血煞罡氣，對陣法有克制之效，雖比不上煞氣，尋常陣法沾到了也是一下破開，可現在，居然在固隱山河陣里一閃而逝，連他都未追蹤到去處。

    玄武的陣法之道，難道在它殞落之后反而精進了？他皺眉想道。可惜他的時間無多，沒辦法仔細研究了。皇甫奇輕輕撫了撫聚合盤上的古獸獸頭，這怪獸一顆大頭居然在他手上蹭了蹭，像是極享受這份愛撫，隨后再次張嘴，從血盆大口中吐出滾滾黑煙來。

    這煙氣的濃厚程度。和寧小閑在華夏看到的工廠煙囪直接往空氣中排放污染物的顏色，簡直便是一模一樣的。這就是采自地煞絕脈的煞氣了，又因為沉釀了數百年的緣故，這般濃墨重彩，比她在地宮里看到的色澤還要深得多。黑煙出了聚合盤之后聚而不散，直到獸口中再無一絲黑煙吐出，紅谷的半邊天空已經被遮擋得嚴嚴實實。天上的星象都不復可見——不過說實話。這時候的星空，也沒有多少幸存者能抬頭去看了。

    直到此時，黑煙才順從皇甫奇的心意落到了地面上。然后鉆土而入，很快從空氣中消失。

    他也不著急，站在原地靜靜等了一會兒。

    乾清圣殿門下此刻也出了石室，站到崖頂觀望。見到黑煙入地之后半晌都無動靜，不由得面面相覷。桓松玉輕聲道：“父親……？”

    桓公替抬手打斷他：“看下去。”

    果然又過了十息左右。地底突然嗡嗡聲大作。在眾人翹首以盼中，黑煙重新沖出，對準固隱山河陣撲了上去！這一下去勢洶洶，以至于黑煙有過半沖入了白霧當中。眾人才有眼力好的，失聲驚叫道：“蟲子，是蟲子！”

    大家凝目看去。果然再次涌出的哪里還是黑煙？分明是拳頭大小的蟲子匯成的黑色洪流！這種蟲子口器猙獰，鼻子卻是一根長針。黝黑閃亮，如同蜂鳥的長喙，六足末梢寒芒閃動，顯然鋒銳異常，在獵物身上割起肉來不會比餐刀切入黃油要費勁多少。身體如甲蟲滾圓，背生薄膜翅鞘，飛上天之后成群結對，發出的振翅聲都比轟炸機還要響。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黑煙入地之后，居然是孵化成了這樣的蟲形小怪物。眼看它們張開口器用力吸食，顯然要做的事居然是吞吐云霧。

    黑蟲群鉆入了|乳|白色的濃霧之中，振翅聲卻沒有被掩蓋，眾人聽得這樣密集而巨大的聲響，頭皮都要發麻。封鎖了固隱山河陣的濃霧已存在數萬年之久，早已養出了靈性。驅利避害乃是生物的本能，霧陣此刻被黑蟲吸了兩口也反應過來，隨著它們的追逐而開始躲避。

    桓公替靈機一動，低低呼了聲：“這是地獄道的‘凈土’！”

    這么丑陋的生物，居然叫做“凈土”？晏聆雪望了未來的公公一眼，面露不解之色，桓公替急促道：“遠古時期，有一種極可怕的蟲豸被稱為‘凈土’，意思并非往生極樂，而是它無物不食。凡是它所經過之處，地面上干干凈凈，除了土塊之外什么也不會留下，無論是動物還是植物，都會被鋪天蓋地的蟲群吃得精光，真正叫做寸草不生。并且它本身不懼神水真火的攻襲，一時為禍甚劇。無論是妖怪還是人類，都是談之而色變。而自六道輪回確立之后，這種怪蟲就被并入了地獄道，在那里，它反而能夠將娑婆穢土轉化為清凈之土，從此令它不能再為禍人間，這也是后土所立的功德之一。”

    聽了他的解釋，乾清圣殿眾人就明白，皇甫奇令煞氣具象為“凈土”蟲，甚至是正兒八經地孵化出來，竟然是要借助它無物不食、無物不吞的特性，將整個固隱山河陣給一點一點地啃噬干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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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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