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又有兩名護衛帶上了一個人來。

    這人年紀在十七左右，穿一身粗布衣物，也算長得眉清目秀，體格出奇地健壯，只瞧背影的話，整個上半身都是標準的倒三角形，行走之間還能看到隱隱鼓脹起來的肌肉。

    然而他面色雖然紅潤，眼中卻布滿了恐懼，以及這個年紀的少年在面對眾多人時的局促不安。寧小閑望著這張面孔，竟覺得有兩分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見過，然而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

    這么重要的時刻，乾清圣殿居然帶進來一個無關少年？看他身上所著衣物，就知道此人的身份卑下，不大可能是修仙者。

    緊接著發生的事更不可思議：跟在他身邊的護衛，居然將他身上的衣物都扒了下來。在眾人面前，這少年終于漲紅了臉，抓緊身上衣物，可是終究敵不過護衛的人數之多，三下五除二，就被扒得赤條條地站在原地了，只好拿手擋在要害之前。

    她這輩子還沒見過第二個光p股的男人，猝不及防之下看了一眼，不由得雙頰火燒，暗啐一口，只是在轉頭之前，似乎看到這男子身上繪有一道又一道符文，只是顏色黯淡些。

    晏聆雪更是輕呼一聲，扭過頭去不敢再看。

    此時長天卻悄悄執起她的手，修長暖熱的指尖在她掌心里寫劃起來。兩人前有公孫展后有涂盡，被擋得嚴實，也不虞有人看到他們之間的小動作。

    掌心本是人最敏感的部位之一，這樣勾勾撓撓，一股子酥酥麻麻的癢意就隨著他的指尖泛進心里。纖手下意識一顫。長天頓了頓，想是感受到了她的悸動，用力握了下她的手，這才又開始勾劃起來。

    她知道這家伙絕不是不分場合亂調｜情的人，因此還是收斂了心神仔細感知，果然他在她掌心里摹寫了三個字：

    “胎中紋。”

    她眨了眨眼，這是什么意思？意指少年身上一道又一道的符文么？她忍著羞意抬頭看去。終于瞧清楚了。這些符文竟然是上古的蠻文。從少年的肩膀開始直至膝蓋，中間的軀干部位都密密麻麻地繪滿符文，只不過它們頭尾相連的方式很奇怪。既像鎖鏈將男子團團圍捆，又像纏繞在他身上的長蟲，瞧起來說不出的詭異，不過她也發現。這些符文的顏色比較黯淡，不像顏料所繪。反倒更像胎記，是從皮膚當中浮起來的，與人本身連為一體。

    這樣古怪的紋路，居然是天生就有的？

    長天雖未轉頭看她。卻似是明白她的疑惑，又在她掌中寫道：“蠻族秘法，可令女子腹中胎兒自滿月起就在周身皮膚上長出符文陣。稱定紋之法。自然生長出來的符文陣，即是胎中紋。”

    她恍然大悟。照個角度來理解長天的話。這樣古怪卻天成的“胎中紋”，其實就是民間常說的“胎記”！只不過一般人類身上的胎記都是面積極小的一塊斑或痣，這赤果果的男人身上長出來的，卻是一整套陣法！胎記在醫學上也被稱為“母斑”，是皮膚組織在發育時異常的增生，以及真皮內細胞的特殊色素積聚沉著，因此表現為皮膚表面出現了形狀和顏色的異常。

    這種“定紋之法”聽起來邪氣詭秘，卻不是不可能辦到的。據說每次哈雷慧星靠近時，地球上都會有一只母雞產下“慧星蛋”，蛋殼上布滿美麗的慧星紋路，也是渾然天成，這其中的道理誰也說不明白。蠻族若要孕婦胎兒身上長出符文陣，說穿了只要控制胎記的形狀就可以了。

    不過這種秘法由蠻族的大巫開發出來，出發點卻是好的，乃是為了令蠻族戰力更加強悍。“胎中紋”和身體長在一起，天然就是契合無間的，比起用任何顏料直接繪在身上的陣法，效果都要強大至少一倍！有的人身上長出來的胎中紋，能加強自身的力量，有的則能提高速度與敏捷，有的則可以擁有妖族的某種天賦……蠻族原本是個強大的種族，再有胎中紋就是如虎添翼。

    但這種符文陣一般只有銅錢或者碗口大小，生長在肩或腿上，甚少像少年身上這個，紋得密密麻麻，將主軀干都包括在內。只看它的繁復程度，就知道這個陣法的威力必然不同凡響。

    長天又寫了幾個字：“這是金剛霸體符陣。作用很單一，緊鎖*，強壯全身骨骼、筋脈、臟器，使之不易崩潰。”他又頓了頓，似是想了一會兒，才接著寫道：“因太繁瑣而效用單一，上古時期使用者很少。”

    兩人交流期間，已有個黑衣老人走上來，無視少年的羞怒，拉開他的身體檢查，仔細到每一塊斑紋、每一條折褶都查驗完畢，當真比檢驗豬仔還要仔細，這才向著桓公替肅容道：“確認霸體陣無漏無損，沒有半點刮傷，堪稱完美無缺。”

    桓公替滿意道：“很好，給他服下血肉膏。”

    這兩句對話一出，長天就感覺到自己握住的纖手驀地一抖，隨后微微發冷。他知道這丫頭素來心軟，聽得“血肉膏”三字，怕是對眼前這少年起了些惻隱之心。

    寧小閑在隱流執掌仙植園時，曾經看過這里收藏的一份丹方，其成丹名就是“血肉膏”，也稱為“人丹”。這是得自蠻族的舊藏，但即使是隱流這樣殘暴的、厭惡人類的妖宗，也從未試驗過這份丹方。原因很簡單：這份由蠻族發明的方子，堪稱是最血腥、最慘無人道的煉丹之法了。

    這種丹藥的煉制可謂為服用者量身訂造，和普通的、流傳于世的靈丹都不同，竟然是要捉來服用者的男性血親，即父親和同父同母所生的親兄弟，用靈泉和配比好的多種靈藥喂食半個月以上，將體｜內外的雜質盡數祛除干凈，然后活生生地放入丹鼎中慢慢熬煮，待其血、肉、骨盡數化開，再煉制成丹。一爐當中放入的血親人數越多，提煉出來的丹藥效力就越是強勁。

    服用下這種丹藥之后，只要不是魂魄受損，無論身上有多嚴重的傷勢也能即刻愈合，并且不會遺留下任何副作用。單只這種藥效，連寧小閑這樣的丹師也是做不到的。當然如果血肉膏只有這等效果，也不值得丹師甘冒大不韙將它煉出來了。它真正的效用，在于一刻鐘之內能將服用者的血脈大幅度提純！

    眾所周知，蠻族和真正的大妖一樣，是極講究血統的種族。血統越是純正，其血脈賦予個體的潛力也越發強大，表現出來的就是這個蠻人的特性會格外杰出，比如像五大蠻領之一的啚伏那樣巨力驚人，又或者法力高深，詛力強大。吞服了血肉膏的蠻族，短時間內血統之純凈或許直迫遠古的祖先，高純度的血脈可以支撐他發動更加強大的攻擊，或者凝鑄更加堅實的肉身，激發的特性以這一支系本身帶有的特性決定。

    并且和仙丹當中的那些虎狼之藥不同，血肉膏的藥效過去之后，服用者也不會感覺到任何負作用！只有一條：被熔煉而死的親人因為承受的痛苦太劇烈，魂魄會化作厲鬼，日日糾纏服用者。不過蠻族當中有的是道行高深的巫，應付鬼物自不成問題。

    歷代蠻王當中，都發生過篡位的叛亂。其中有一位強大的蠻王費了數百年功夫，才將作亂的幾個弟弟抓捕到手。當時蠻族因為內斗消耗了大量英杰，導致妖族趁虛而入。這位蠻王將幾個謀逆的罪魁禍首恨之入骨，于是下令研發了血肉膏的藥方，將這幾個兄弟都投入了丹鼎之中，“人丹”之名由此而來。

    煉制這種丹藥慘絕人寰，有違天和，因此煉制過程一般會遭遇各種意外，極不順利。煉丹之人也會沾上因果業報，子孫易有重病、無德、早逝之災禍，自己也要遭遇心魔橫生，連雷劫重數說不定都要往上翻。這正是一般修仙者最討厭沾染的東西，而妖怪因為本身有改換血脈之法，因此蠻族消失之后，無論是人類還是妖族，都鮮少再有人觸碰這么禁｜忌的丹術了。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在玄武的小世界里親耳聽到，并且馬上要親眼看到兇名赫赫的“血肉膏”！

    黑衣老人從懷中取出錦盒打開來，里面的絨緞面上躺著湯圓大小的一劑丸藥，其色殷紅如血，卻不反光，在鮫人魚油蒼白的火焰照耀下，竟然呈現出暗稠的色澤。根據丹方記載，煉制成功的血肉膏為肉色，也就是水紅色，不過純度越高，顏色也會越鮮艷，并且撫之如肌，摸上去是柔軟而且溫暖的，如同人類的肌膚。

    乾清圣殿拿出來這份血肉膏，顏色紅如鮮血，毫無疑問純度是極高的了，這也意味著少年的男性血親九成九是全部被抓去當作了藥引子。她望著這粒丹藥，厭惡地閉了眼，不愿去想那其中凝注的血淚、痛苦和絕望。

    與此同時，眾人還聞到一股撲鼻的芳香。這香氣如蘭似芝，說不出的正大雅致，哪里像是這等邪丹能夠散發出來的味道？(未完待續)

    ps：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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