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對軍屬們來說是一場煎熬，除了無知的孩子以外，歡聲笑語不見了，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而發生的爭吵也不見了。大家全都同病相憐，見了面了，也就是相互的鼓一鼓勁兒，再不對付的人，在這個期間也沒說過一句冷嘲熱諷的話。

　　男人們上戰場了，軍屬們也沒有干等著，知道災區缺衣少食，為了支援災區，留下必備的口糧和必備的衣物，其他的東西，她們都捐出去了。為了多盡一份心，她們成群結隊的上山，采野菜、蘑菇，只要是能吃的，她們全都弄了回來，收拾好之后寄到災區，期望自己的男人有機會能吃上一口。素絹也沒有閑著，每天都去打獵，一是為軍屬們保駕護航，二是為了讓自己忙起來。忙起來之后，就沒有時間去想其他的事兒了，她覺得其他的軍屬們也是這個想法。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好多軍屬都暴瘦一大圈。終于，八月底，望穿秋水的軍屬們迎來了回歸的車隊。

　　可是回歸帶來的不僅有歡樂，還有悲傷。找到自己男人的，抱著自己男人瘦骨伶仃的身軀痛哭不已；沒找到自己男人的，癱在地上仰天哀嚎。一陣兵荒馬亂之后，哀嚎的軍屬有些匆匆忙忙去醫院了，有些繼續麻木的坐在地上，她們已經哭不出來了。

　　“我很慶幸你還在，”素絹緊緊的抓著于向北的胳膊，哽咽的說道，在這么多人中，她一眼就望見了于向北，揪著這心終于放下了。

　　“就是有點破相了，媳婦兒不要嫌棄。”于向北自嘲道，大庭廣眾之下，他無法給媳婦兒更多的安慰，希望這個能逗她一樂。

　　“沒關系，我不嫌棄你，只要平安回來就好。”素絹的眼淚終于落下來了，用手輕撫著于向北頭上已經結痂的傷口，“怎么沒有包扎一下。”

　　是啊！平安回來了。想起震區的驚險，于向北的心中一陣后怕，要不是有著超乎正常人的反應，恐怕媳婦兒也會成為那些坐在地上哀嚎的軍屬中的一員，不過這些都沒有必要說出來，抓住素絹的手在臉上蹭了蹭，才有一點回到人世間的真實感。這一段時間，于向北已經見多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都有點麻木了，可是這一刻，他還是被觸動了，無論是那些喜悅的哭聲，還是那些痛苦的哀嚎。還有一部分則是為了那些烈士家屬擔憂，家里的頂梁柱沒了，雖然有撫恤金，但是太微薄了，她們該怎么辦啊！

　　“頭上的傷怎么沒有包扎一下，”看著有點陷入自己思緒的男人，素絹又問了一遍。

　　“沒有藥，”這事兒瞞不住，所以于向北也就實話實說了，震區實在太慘了，他們帶去的東西全部分給了災區的百姓了，他們這些軍人，凡事能夠動彈了，就不會躺下休息，藥品什么的能不用就盡量不用，所以，他們這些回來的人，好多身上都帶傷，不獨他一個。

　　“還有那些地方受傷了！”素絹不放心的問道，額頭上的傷口是她能夠看見的，其他地方，一定還有傷口。

　　“其他地方都是小傷，媳婦兒，你先回去吧！照顧好家里，我這邊還有事兒呢！”于向北為難的望了一眼還在地上無聲流淚的軍屬，這時候，能夠抽時間和媳婦兒說幾句話，已經非常難得了，但是，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盡管為難但是不能逃避。

　　“你去吧！”素絹放開了自己的手，于向北是領導，不能光顧著自己，還有很多善后事宜需要他去決定呢！只要知道他平安了，其他的都是小事兒，她不會拖他后腿的。

　　看了一眼教導團那幾個面如死灰的軍屬，發現身邊都有人陪之后，素絹頭也不回的回家整理家私去了。對于這些軍人家庭來說，男人就是頂梁柱，失去了男人，這家就過不下去了，這個時候說再多安慰的話也無濟于事，還是準備一些實際的吧！

　　路上，素絹和杏花走了一個碰頭。

　　“嫂子，我哥······”杏花本來在家看孩子，可是軍營那片震天的哭聲，已經傳到家屬院了，讓她待不住了，因此就下樓了。

　　“你哥沒事，就是有點瘦，還受了點傷，”素絹拽著杏花就往家里跑，反正杏花過去也沒用，還不如回家做點實事呢！“現在回去就把人參雞湯燉上，給你哥好好補補。還有，把水也燒上，讓他回來的時候能洗個熱水澡。”想起于向北破破爛爛的軍裝，和看不出膚色的肌膚，素絹心疼不已，恨不得他立刻就能回家。

　　“那我哥，怎么沒，回來啊！”被人拽著跑的飛快，杏花說話有點艱難，不過，她還是斷斷續續說完了。

　　素絹的腳步突然停住了，杏花在巨大的慣性下向前栽去，不過又被拽了回來。

　　“嫂子，你別嚇我啊！”杏花的非常不安，因為素絹太反常了。

　　“你哥沒事，”素絹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反應有點不對，沉吟了一會兒之后，艱難的說道：“你哥團里的人，有人犧牲了，他要處理善后的事兒。”

　　“啊！”杏花驚叫，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態，可是，以這樣的方式陡然離開，太讓人措不及防了。

　　“回去吧！”素絹的心情有點沉重。杏花亦然。

　　一進門，迎接素絹和杏花的是雙手叉腰的小門神慢慢。

　　“媽，你和姑姑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老是奇奇怪怪的，還有外面的哭聲是怎么回事啊！不許瞞著我。”慢慢自問是個大人了，這種凡事被排除在外的感覺，非常不好，所以，今天，她無論如何要弄個明白。

　　“杏花，你先去忙，”素絹向杏花示意道，然后拉著慢慢進了臥室，把門關上。坐在床上，正對著閨女的眼睛，非常認真的說道：“慢慢，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應該知道，有時候大人瞞著你是為了你好，有些事情太早接觸到了，不是什么好事。”

　　慢慢沉默了一會兒，這個道理她懂，可是她還是想知道，“媽媽你說吧！我已經足夠大了，可以和你一起承擔家里的事情了。”雖然生理年齡還小，可是她自認為心理年齡已經足夠大了。

　　素絹非常欣慰的笑了一下，揉了揉閨女的腦袋，非常沉重的說道：“你爸爸出任務了，已經回來了，可是他手下的官兵有人犧牲了，那些哭聲就是軍屬們在哭自己的丈夫，還有很多在老家的媽媽們，還不知道自己的兒子犧牲了，所以你爸爸很忙，所以媽媽和姑姑高興不起來。”

　　“我們能做什么！”慢慢問道，她知道什么是犧牲。

　　“對于那些生活困難的烈士家屬，我們會拿出額外的一筆錢，這個不用你操心。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受傷了人，不僅缺藥，而且也亟需補充營養，所以，媽媽會進山。”既然閨女已經懂事了，素絹不介意把家里的事給她商量一番。

　　“媽媽，我知道了，接下來我會看好弟弟們的，你就放心進山吧！”慢慢重重的點了點頭，感覺身上的擔子非常重，與以往照看弟弟不同，現在她身上多了一種使命感。

　　慢慢去客廳之后，素絹就開始整理自家的錢了，說實話，她還真不知道有多少，這么幾年了，一直放在那個箱子里。有了就放，用時就拿，十元的鈔票或扎或散堆在一起，還挺壯觀的，就是不好整理。

　　“你這是干什么呢！”部隊里的事安排好之后，于向北就回來了，可是推門進臥室之后，卻看到床上擺著一大堆錢，有點詫異。

　　“我把咱家的錢整理一下，我想你應該用的到。”素絹平靜的說道。

　　于向北嘴巴張了張，那句謝謝到底沒有說出口。不過，素絹卻明白了他無言的感激，兩口子，要是真說謝謝就有點太見外了，嫣然一笑道：“你等著啊！我去給你拿衣服，你先洗個澡。”

　　于向北有點訕訕的，這時候才意識到從自己身上散發的那股味，怪不得孩子們看見他就躲呢！

　　于向北洗好澡之后，素絹已經拿著各種藥和干凈的棉布在客廳里等著他了，她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己的孩子們能夠理解他們的爸爸，理解他這個人，理解他在做的事情。

　　“快過來，先上藥再吃飯。”看出了于向北的抗拒，素絹招呼道。

　　“傷都沒問題了，不用上藥了吧！”于向北有點為難，要是在臥室里，那也無妨，可是在客廳里就有點那啥了，妹妹外甥女和閨女都在呢！

　　“哥你快點，我也想知道你都傷哪兒了。”杏花淚眼汪汪的說道，一看于向北回來的那個造型，她就心疼，現在知道他身上有傷了，怎么還忍的住，不親自看一眼，她不放心。

　　實在拗不過去了了，于向北才頂著眾人的目光，扭扭捏捏的把身上的衣服撩了起來。

　　可能是時間比較長了，于向北身上的傷口大部分都結了痂，不過還有一些地方青青腫腫的，看起來很是駭人，上藥的時候，三個小家伙不時傳來嘶嘶的抽氣聲，緊接著問一句“爸爸你疼不疼啊！”

　　上完藥之后，小家伙們眾星拱月一般擁著他們爸爸到餐桌前就坐，端菜端湯端饅頭拿筷子，忙的甚是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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