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剛出口，聶遠就知道為何當初自己問真理筆跡，艾德里在哪里的時候，它會回答就在自己的肩上了。

    聶遠頓感自己脖頸處一沉，一股極大的壓力，就像泰山壓頂般襲來。

    既然艾德里已經成為了帕斯鎮的規則化身，那么真理筆跡的回答，換個說法就是“時刻壓在你的身上”。

    要是當時聶遠是趴在地上，問出那個問題的話，可能真理筆跡給出的答案，就是“你的背上”了。

    在模擬力場當中，可以隱約地看到，一團模糊的事物，始終盤桓在聶遠身體上方，并不斷的下壓，將他的骨骼都壓的咔咔作響。

    看來對于已經完全陷入癲狂的艾德里而言，那句話不僅沒有讓他感化，反而觸發了他的針對。

    這讓聶遠叫苦不迭，原來電視里都是騙人的。

    一個已經被癲狂所吞噬的怪物，哪能這么容易被感化啊。

    他已經不是原本的艾德里了，要是還有曾經身為人類的情感與認知，又怎會不受控制的，做出后面那一系列事情呢。

    即便還有最后一抹靈智存留，可也應該在卡瑞娜離開的時候，完全消失不見了。

    不然帕斯鎮也不會陷入完全失控的狀態，出現在教會的視野里。

    帕斯鎮的狀態，其實就可以視作艾德里那種狂亂精神的投射。

    連奧斯頓和卡瑞娜都死了，自己這個外人，怎么能幾句話就讓他清醒過來呢。

    啪嗒！

    聶遠只感覺自己的小腿突然一軟，是真的完全軟了下去，而后栽倒在了地上。

    他小腿的骨骼，已經被完全摘取走了，壓在身上的艾德里虛影，卻并沒有任何停歇的意思，那股壓塌下來的巨力，讓聶遠的身體，都嵌入了地面之下。

    不過聶遠這頭的壓力，卻從側面給了巴克機會，他面臨的壓力，無形中少了很多。

    探入銀灰色物質的手掌，蕩漾出一道道波紋，讓那要將之吞噬其中的物質，不斷地向四周傾瀉開來。

    嘩！

    阿茲特克抽出身來，一刀便斬在了抓住巴克手腕的銀灰手掌上。

    頃刻間，巴克感到的拉扯力驟然一松，他陷入銀灰物質的手掌，就從中拔了出來。

    可以看見，此刻他的手就像是長出了鱗片一樣，折射出金屬的光澤，和雕像無異，顯得非常僵直。

    不過在手掌之中，卻穩穩抓住了一個不斷顫動的金屬圓球。

    空氣中傳來劇烈的嗡鳴，在那顆金屬圓球的劇烈顫動中，巴克的整條手臂，都隨之抖動不停，變得虛幻莫測。

    也正在他取出這顆圓球的時候，原本瘋狂涌動的銀灰色物質，也像是失去了能量源泉，霍然塌落，灑了一地。

    這宛如銀瀑垂落的源頭處，也同時涌現出一聲行將就木的呻吟。

    這次不像是野獸哀嚎，更像是一個瀕臨生命盡頭的老年人，在那里努力呼吸。

    一只干枯的手臂，從失去活性的銀灰色物質中探了出來，試圖將掩埋著自己的東西，給撥開到兩側，讓新鮮空氣涌入自己的氣管。

    這只手臂卻不像是人類的，因為上面長滿了銀色鱗片，比巴克的那只手掌還要過分，覆蓋了一層又一層，還能嗅到上面飄蕩出的海腥味兒，異常刺鼻。

    “卡，瑞娜，是你回，回來了嗎，卡瑞娜……”

    非常虛弱的聲音傳來，似乎昭告著其主人，連起身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能勉強推開掩埋自己的東西，努力的揚起下巴，將氣孔曝露在空氣之中。

    “卡瑞娜已經死了，所以你能不能先把我的小腿骨還給我。”

    聶遠感到自己身上傳來的壓力消失后，便翻了個身，有些氣喘的坐在地上，并回答道。

    他明顯能夠看到，自己說出那句話后，長滿鱗片的手臂一顫。

    “我不該，不該讓她走的……”

    “你們是誰？”

    “是你們做的嗎，卡瑞娜，還有這里。”

    或許是受到了卡瑞娜這個名字的刺激，艾德里吐詞清楚了很多。

    聶遠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卡瑞娜已經淪為了災害源，是你把她變成那樣的嗎？”

    “那鬼東西，會將任何人，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我已經好久沒有感受過真實的世界了，原來，真的有真實世界，那我，到底做出了什么事情來啊……”

    此刻，巴克手中不斷顫動的金屬圓球，也開始趨于平寂。

    巴克這才有心力開口道：“使用這個東西的代價，就是精神的異化，到了病入膏肓時，便會順由狂亂的精神狀態，墮化為侵染物。

    哪怕卡瑞娜是被迫使用的，也逃不過這一結局，而你，艾德里，也早已成為了侵染物，嚴格意義上來說，我也已經被你感染了。”

    每個侵染物，都具備不同的特性與模樣，沒有既定的形態可言。

    就像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一樣。

    唯一能夠判定侵染物特征的，就是它可以侵染其他正常生物，使之不管從肉體，還是從精神，都淪為癲狂魔物。

    所以即便眼前的艾德里，和昔日的卡瑞娜，模樣是大相徑庭的，但也都屬于災害源的范疇了。

    原因是他連巴克都能夠侵染，讓那與之接觸的半條手臂，也爬上了鱗片，出現肉體上的異化。

    至于精神上的異化，巴克有古神后裔那異于常人的抗性，短暫的接觸，并不會被其完全侵染。

    但這也足夠說明，艾德里具備的強大感染力了，常人若是和他接觸，恐怕僅觸摸一下，就會陷入徹底的狂亂吧。

    只是作為抽象源的載體二十年，突然被摘取走了那東西，艾德里也難免陷入極度的虛弱，也由此找回了一抹曾經的靈智。

    但如果放任其不管的話，要不了多久，他的靈智又會出現問題，并且自身的力量也會復蘇，成為比卡瑞娜還要恐怖的災害源，散播屬于自己的災害氣息。

    聽到巴克的話后，艾德里便在那里喃喃自語起來：

    “使用，代價……”

    “我曾很想念自己的奶奶，她在我小時候，就去世了。”

    “我那段時間，一直很想養條白毛大狗，以慰藉我孤獨的靈魂。”

    “然后，我就真的有了奶奶和狗……”

    “但我沒有堅定自己的信念，開始懷疑波比和奶奶的真實性，于是波比和奶奶就消失了……”

    “那時我也已經被狂亂的精神，所淹沒了理智，又開始質疑世界的真實性……”

    “這就是它的功效與代價嗎，代價……”

    巴克點頭道：

    “是的，這就是代價，普通人是沒有能力與資格，掌握這種東西的，那會讓你們被懷疑與癲狂，湮滅了所有，最終墮入萬劫不復。”

    說著，巴克一揚手中的金屬圓球，就見圓球表面出現一道道溝壑，不斷翻滾運轉。

    下一瞬，聶遠感到自己的小腿有了直覺，力氣重新回歸。

    他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