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    月落琉璃的“杜鵑”比喻，讓王崎著實感覺有一些沉重。

    在所有的寄生方式當中，“巢寄生”算不上是血腥的。至少和寄生蜂那種將卵產在他者體內，然后幼蟲成蟲之前便將宿主吃干凈的寄生方式相比，還不算什么。但是，“巢寄生”卻但卻稱得上殘忍。

    用喙和爪在宿主卵上打孔，使宿主卵孵化失敗并延長宿主的孵卵時間；一出巢就把巢內宿主鳥殺死；生長發育迅速，強行占據占有宿主喂食的大部分，甚至活活累死宿主……巢寄生的寄主，對于宿主來說甚至比天災還要可怕。

    而在這個時期，宿主是發自本能的、不顧一切的養育著寄主鳥。

    或許，趙青峰那家伙，或者說沒覺醒之前那個叫做“趙青峰”的人格，本質上就只是一個忙碌的“寄主”吧？

    或者說，他體內的仙人殘魂，對他人格的影響，恰好就體現在這一個方面？

    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那個“趙青峰”，到底是一個神州人族生出的人格，還是那個不知名謫仙的假面具。

    王崎倒是更愿意相信是前者。他覺得，像是孟正元那種不愿意妥協的性子，若只是一個面具，那也太可惜了一點。

    王崎又想到了自己。

    自己同樣是有一段不屬于“神州人王崎”的記憶。那么自己現在的自我、他人眼中的王崎，到底是那個普普通通的“地球人”做出的偽裝？還是真的只是一個獲得了意外之記憶的神州人？

    說到底，他和謫仙真正的差別其實很小，他只不過是沒有“仙人特征”而已。

    “‘我’到底是從何而來呢？地球和這個見鬼的宇宙到底有什么關系？”

    這兩個問題在王崎心中盤旋許久。但王崎本身就不是那種會安靜的坐下來思考人生的性子，而且這種自由心證的東西在他看來，也就是思維的調劑品，偶爾想一想有助有陶冶情操，但是總是鉆牛角尖那屬于純粹找死。

    王崎帶著月落琉璃劍回到了自己家中，陳由嘉還在這里等他。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自從王崎回來之后，原本和艾輕蘭擠一個屋子的陳由嘉就搬到這里來了。雖然陳由嘉的理由是“呆在那兒遭人嫌棄”，但是真相……誰知道呢？

    看到王崎拎著劍過來，陳由嘉有些吃驚：“彌師姐前些日子才封印了這柄劍吧，你怎么就拿出來了？”

    王崎搖搖頭：“那個位置不安全，被其他人看見了，然后暴露了。”

    彌的身影似乎在和陳由嘉交談，一直沒有散去。她點點頭：“當時扔在那里確實欠考慮了。”

    王崎將長劍交給彌：“那就麻煩師姐你再處理一次好了。”

    “就放在這里吧，我親自看著。”彌道：“另外，師傅找你。”

    王崎將月落琉璃劍交給彌之后，就立刻潛入萬仙幻境。他的意識順著電磁波搭建起的信道奔騰，流淌。以往他只能將這些信息被動的轉為人體原本就有的知覺，可現在，他已經能夠主動進入到“這邊”了。

    這是他完成我法如一之后，第一次全身心潛入萬仙幻境。和以前來的完全不同，在他眼里，這個虛擬的世界完全變了。他現在看到的，除了具體的幻象之外，更有幻想之下，那流淌的算符——就和黑客帝國之中的救世主視角一般。

    與此同時，他也終于略略明白了馮落衣借助算器隔空出手的原理。

    我法如一的高級階段，事能夠將那法力分成“信息”和“質料”兩個部分的。此時，修士以“信息”為本體，借助算器那發達的網絡，溝通遠方，在遠方重新尋找作為“質料”的靈氣，再現法力。

    很快，他就見到了馮落衣。

    馮落衣看了看王崎，點了點頭：“看起來很不錯。”

    王崎現在的成就，又豈止是“很不錯”？完成我法如一之后，他整個人在萬仙幻境這個虛擬空間當中的形象都變得生動起來，一身法力氣意甚至被他帶到了這里。

    那一身氣息，就是“我法如一”的證明。

    而能夠再金丹期完成我法如一的，古往今來又有幾個？

    但是，在馮落衣面前，王崎卻不敢狂妄。以前見面還不覺得什么。可他也證見了我法如一之后，再看馮落衣在這個虛擬世界之中的形象，方知對方的強大。

    在王崎的數據化視角之中，馮落衣的身體是由更加精密的、更加基礎的陰陽爻織就。無數細密的陰陽爻展現出最最嚴密的構造。在王崎眼中，馮落衣的形體之下，掩蓋著這個虛擬世界的神物。

    如果說王崎這種將神瘟咒法的算法吸收進自己的法力之中、能夠通過破壞、載入、剪切資料而不斷變強的形式，是明顯的“病毒種”，而普通的，不具備抵抗神瘟咒法能力的修士都只是“資料種”，那馮落衣就是萬仙幻境最高級防火墻，擁有最高權限的“疫苗種”。

    而且馮落衣完全洞悉神瘟咒法的秘密。王崎甚至有種錯覺，在這個時候，馮落衣就算是掏出一把劍，對他來一記“全刪除”也不奇怪。

    對于他們這些掌握了我法如一的人來說，萬仙幻境再也不是一個單純的虛擬世界了。它甚至可以成為傳遞攻擊的“導體”、“渠道”！

    王崎對著馮落衣問好：“老師，我來了。”

    馮落衣看了王崎一眼，問道：“你和朗德的謫仙們接觸了？”

    王崎眉頭一皺：“是他們被監視著，還是我被監視著？”

    馮落衣失笑：“想什么呢？自然不是你了。你現在處在安全的區域里，我為什么要費心費力的照顧你？”

    謫仙，時刻出于監視之中啊……

    王崎搖搖頭，對此不做評價。他確實是有那么點同情孟正元，但是他也知道，放開對謫仙的監視就等于是將自己的脖子套早吊繩上。

    神京之中，趙青峰那覺醒后的姿態，王崎至今記憶猶新。

    “老師，您這次來，還是要我打入謫仙內部嗎？”

    馮落衣搖搖頭：“恰恰相反。不要隨意接觸謫仙，更不要用謫仙驗證你的什么想法。記住，他們還是仙盟的一份子！受仙盟律的保護！”

    王崎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老師，這個……”

    “我若是猜得不錯的話，你其實是想將你現在的這一門修法拿給謫仙，看看他們會修出什么東西是吧？”

    王崎大喊：“絕對沒有！這是污蔑！我絕對沒有這種想法！”

    “你不覺得……你的反應過激了些嗎……”馮落衣嘆了口氣：“我知道你現在是急于推廣你的修法。確實，我不否認，你這個‘數據化修法’潛力很大，尤其是‘適合與萬仙幻境配合’這一點，在我看來簡直無可挑剔。但是，你需要用正確的方式證明你自己，而不是用這種……這種方式。”

    馮落衣都沒好意思說“違律”“違反倫常”這些詞。

    王崎咳了咳：“交換修法而已，算不上什么大罪吧？”

    馮落衣無語的看著王崎：“你還說你沒有那種打算？”

    王崎跳了起來：“老師你詐我？”

    馮落衣嘆道：“我就知道……你是打算將那種滿是后手的修法放給別人，對吧？”

    對于王崎來說，他完全可以將一篇修法改寫，讓這篇修法里面充斥著后門。這些后門在平素搬運周天的時候絕對不會出現，但是卻會使修行者對數據化修法毫無抵抗力。

    這當然也是違法了。

    用P2P沒關系，但是在P2P平臺上傳播病毒就有罪。

    馮落衣搖搖頭，道：“對于謫仙，我們還一無所知。正是因為數據化修法有著恐怖的潛力、入侵萬仙幻境的能力，又在心神、魂魄上有著極其特殊的妙用，所以，絕對不能讓謫仙接觸到，這是底線。”

    “哦。”王崎點點頭。

    馮落衣揮揮手，又調出了一個頭像。王崎記得，這是馮落衣曾經向自己展示過的，四十三個已知謫仙當中的一人。

    “他是與仙盟合作的謫仙當中，態度最好的一個”馮落衣介紹道：“茍大寶，所屬門派為陽神閣，不過陽神閣的絕大多數人都沒有遇見過他就是了。他現在的修為是筑基圓滿，面臨結丹。”

    王崎不解：“這和我有什么關系嗎？”

    “三十三年前，他的家鄉被古法修毀滅，只有三人幸存。他也因此恨極古法，只愿斷絕古法在此世的傳承。”馮落衣道：“只可惜他拜入仙院之后，被檢測出了謫仙體質。但是他誓死不修古法。竟主動拜入陽神閣，配合相關研究，欲將自身魂魄和體質中的古法與仙人成分徹底清除出去。仙盟也將他視作一個特殊的機會，希望他能夠踏破天關，一直成長到比仙人更強，嘗試反過來同化或者驅逐仙人的力量。”

    “為了尋找適合他的修法，他已經自廢根基超過八次。我覺得，這對你，對他來說都是一個機會。”

    王崎心動了。

    這確實是一個機會。

    如果能夠讓一個真正的謫仙踏破天關，那么仙盟無論如何都會傾斜資源研究王崎的數據化修法的。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