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裡的男人，目光落在林亦的身上。

他可以感覺到眼前林亦體內不斷散發出來的死寂氣息。

這是生命在不斷枯萎的過程。

也驗證著眼前的林九玄，即將死在眼前的事實。

只是……

讓他詫異的是，此刻白髮蒼蒼的少年，似乎根本就沒有任何理睬他的打算。

他的情緒陷于歸寂之中。

他的目光悉數落在懷中的那個少女的身上。

世界仿若在他的身上，被定格成了一小方的天地。

在那之中的他，也早就沒有了本應該有的彷徨，亦或者是哪怕一丁點關於反抗的心思。

陳琳嫣的生機在不斷地逝去。

被男人揮打出去的灰色影子再一次襲來，然後緊接著又被他隨手揮打而去。

那個為了保護陳琳嫣和林亦可以在輪迴中生生糾葛，而獻出自己的因果，讓自己的一切都從天地之間除名的孩子，若是成長起來，或許真的會極為強大。

但是如今它也不過就是跳出因果之外的一縷幽魂，哪怕血脈再如何強大，終歸還是差了不少。

不遠處的趙琉璃望著這邊的林亦。

她身子僵在原地，面色幾度變化，眼看著男人往前一步。

她終於按捺不住，踏前而去，站在了他的跟前。

「你想要做什麼？」

男人看著趙琉璃，面色之上，帶著幾分說不出來的生冷。

「你既已經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上，而他這一世生機氣數已盡，夠了。」

趙琉璃深吸一口氣，聲音之中，多有幾分說不出來的意味。

「還不夠。」

男人搖頭，他嘆了口氣，看向趙琉璃的眼神中，多得是一股子真誠的味道：「琉璃，我元氣尚未恢復，如今也唯有他的精血，可以讓我徹底復原。」

「我在輪迴中無數年，歲月朝朝，你也等待那麼多年，如今只差最後一步，便可讓我圓滿。」

「待我圓滿時刻，實力恢復，便可賜他新生。」

男人說著話，看著眼前的趙琉璃，一副很真誠的樣子。

趙琉璃看一眼他，又扭頭，看一眼身後，如今白髮蒼蒼，正抱著陳琳嫣的林亦。

她的眼神中，閃過無數的遲疑。

或許正如他所言，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了退路。

身後今日的林亦，早已是殘缺的軀體。

眼前的男人，是趙琉璃等待了無數個輪迴，終於歸來的他。

「你可以答應我，讓他重入輪迴，不損道果？」

趙琉璃看著眼前的男人，聲音緩緩，輕飄，但是卻又有著幾分的篤定。

「不損道果，便可修整來世，因果重塑，等他從輪迴中再次醒來，他的仙緣，同樣將要比原來來的更加的深刻。」

男人點頭，一副很真誠的模樣。

他說話的時候，眼底深處，卻是閃過幾分晦澀與涼意。

他本是最初的天道。

他本是最初的仙族。

當年仙族凌駕於九天之上，以眾生為芻狗奴僕，人族在仙族眼中，不過就是一個螞蟻一般的低等東西。

他曾制定無數法則，維護他仙族之正義。

只是……

因為人族忽而崛起，因為那個勢要為人族討要公道的傢伙，率領整個人族逆天而起。

也正是那時候開始。

仙族被推翻，天道被重塑。

身為源天道的他，也終於歸於虛寂，墮入輪迴。

這一切的起始者，便是此刻，那邊白髮蒼蒼的少年。

源天道和趙琉璃說話的時候，刻意讓聲音落入林亦的耳中。

他對趙琉璃越真誠，看著趙琉璃越相信他，他的心頭就越發的可以感覺到快意。

「如今靈氣復甦，他的輪迴之路，相比從前，將會更加順暢。」

源天道見著趙琉璃還沒有讓開身形的意思，倒也不著急。

他隨手將再次衝擊而來的那道灰色影子揮打而去。

那個為了讓陳琳嫣和林亦可以在輪迴中不被迷失，從而奉獻出自己因果與造化的孩子，如今也不過就是一個肉球一般的東西。

從血脈上來說，那孩子繼承了無數場輪迴之前，人族第一仙的那個時候的林亦的血脈，可畢竟時間太久，加上它為了林亦與陳琳嫣放棄的東西太多，實力上，大打折扣。

只是以如今源天道的能力，卻也難以將它徹底抹殺。

只得一次又一次的揮打而去。

「這樣真的好嗎。」

趙琉璃還是多有遲疑。

她看著那邊的林亦，眼中頗有不忍。

陳琳嫣如今，體內生機還在不斷地逝去。

抱著她的林亦，就不曾再抬起頭。

這一眼之下，趙琉璃的內心深處，多的是一股子說不出來的難過與莫名的煩悶。

明明……

明明她的使命已經完成。

明明她成功的等到了眼前的這個人。

可是，卻總覺得，心神頗有不安。

「這一輩子的他已經沒有重塑仙緣的可能，生機徹底消失的他，哪怕是在靈氣開始復甦的世界中，依然無法重新踏入仙門。」

源天道循循善誘：「琉璃，你可以相信我，你知道，應該知道我的為人。」

「我不會騙你，以前沒有騙過，以後也不會。」

源天道站在那裡，單手輕輕一捻。

掌心之中，登時凝聚起一道虛幻而縹緲的白色紋路。

這一道紋路艱難而晦澀。

紋理之上，更是有無數重看不真切的神佛面孔。

它們相互交融在一起，露出眾生萬相。

佛有千面，時而慈悲，時而憤怒，時而面若惡鬼。

仙有百臉，或平靜淡然，或怒目圓睜，或縹緲出塵。

再其次，更有平凡眾生，於白煙之中，展露出人生百態。

「這是輪迴往生之紋路，結合了我對天道與仙的理解，可送他一場天大造化。」

「我知曉他曾有一世，為你之弟子，你有所難以割捨之情感，倒也正常。」

「最遲百年，百年便可讓他重入輪迴，亦或者是你現在可以帶他離開，讓他安然靜養，度過這一世。」

「琉璃，選擇權給你。」

源天道眼神忽明忽暗。

他說話的時候，卻是格外認真。

趙琉璃轉過頭，目光望著依然保持著同一個動作，口中喃喃自語著不要死三個字的林亦。

她看了良久。

心痛似乎也成了會傳染的東西。

終於。

趙琉璃還是緩緩讓開了身形。

源天道見此一幕，眼中閃過一抹森寒與快意。

他緩步往前，偏偏面目之上，面對趙琉璃的時候，依然帶著真誠的笑意。

他終於往前。

一步一步。

站在了林亦的跟前。

手中的紋路散發出宏大的氣息。

滄桑古樸的背後，是極端的殺意。

「該到終結的時候了。」

源天道語氣生冷，聲成一線，落入林亦耳中，卻不被外人所聽聞：「你毀我仙道萬萬萬載之榮光，滅我仙族，如今便就讓你眾叛親離。」

「待得百年之後，我再身為化身，以你之身份，站在趙琉璃的身旁。」

「那時的你，早已成世間之會飛，塵埃，萬劫不復，可否依然會感覺到痛心難過？」

「待我歸來日，我仙族將重新鼎盛，而你人族，自當為螻蟻芻狗。」

「我以百世輪迴的代價，為你送葬，林亦，你自當感覺到榮幸！」

源天道冷冷一笑。

話音才落。

「是你，殺了她。」

白髮蒼蒼的少年聲音，有些沙啞的味道。

他忽而抬起頭，與之對視的，是一雙毫無生氣，格外平靜，寧靜到了極點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