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經的炫耀是有效的。
后知后覺的徐玄機確實沒想到,鄭經在抵達會寧之后的第二天,不僅接手了書局,還折騰出了新型油墨,而今天又折騰起了所謂的車床。
鄭經既然是炫耀,那他自然會把他那些發明的優點給如實說出來,比如說印刷機加新型油墨的組合,起碼能讓印刷速度加快十倍,又比如說活字印刷術一旦成功,以后印書就徹底省事了之類的。
至于車床,他更是把它給吹得天花亂墜,比如說可以用它來切割、打磨、鉆孔、雕花之類的,既可以用于木工,又可以用于其它匠人,做出來的東西又快又好還漂亮之類的。
對于器物制作,徐玄機并不懂,但她聽了之后立即就覺得:
哇塞,好厲害的樣子!
盡管她并不會把這種感覺表現出來,但她心里卻確實是這么認為的,因為鄭經跟她炫耀的,不是這些東西有多能賺錢,而是說它們將能如何如何造福全人類。
新型印刷術的成功,能讓書本變得越來越便宜,慢慢讓窮人也開始買得起書!
車床的應用,能讓工匠制作出更多有益于百姓的器物!
這種造福百姓的出發點,跟道家的理念是一脈相承的,因此,鄭經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立即又高上了那么一丟丟。
她原本以為,鄭經也就是在詩詞歌賦道等讀書之人所擅長的領域非常了得,現在卻發現,原來他在格物致知、器物制作方面也如此了不起。
相比前者,她其實更看重后者。
而鄭經卻是二者兼得。
這讓她忍不住想:原來書生并不是百無一用!
這好感一增加,她自然也就原諒他對自己的輕薄了,說道:“那我就等著你把它給做出來,看看是否有你說的那么厲害。”
她又給自己找了一個繼續留下來的借口。
“好,我立即就把它給做出來。”
鄭經立馬就答應。
很顯然,徐玄機的借口也正合他的心意,因為感情這東西,就是靠多在一起來慢慢增加的,于是,他立即又拿起了筆,又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起來。
這可是讓費老頭和小魯終于松了一口氣。
徐玄機不懂器物制作,他們卻是懂的,經新東家那么一炫耀,他們算是聽明白了,這款所謂的車床,若是真能做出來,并且還真管用的話,那對工匠們來說,確實是很了不得的東西。
只是真有他所說的那么好用嗎?
要做出來試試才知道!
可問題是這新東家一直在跟漂亮小道姑在炫耀,而不是繼續把它給徹底畫出來,好讓他們動工去做,這可是把他們給急死了。
尤其是小魯。
作為這世上已為數不多的墨家傳人,他真正的興致其實并不是在木工制作上,而是在機關制作上,畢竟在過去,墨家的機關術就聞名于世,像連弩車、投石機、云梯等龔守成工具,都是墨家機關術的成果。
可現在他卻發現,自己的這位新東家,在機關設計方面似乎比自己這個墨家傳人還要厲害。
簡易印刷機也就罷了,畢竟那東西沒有太大技術含量,他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時間,就已經將那東西做了個七七八八,現在就剩下刷油漆,給滾筒制作手柄、包蒙皮之類的了。
而這個叫做車床的東西則不同。
他發現,這個看似有些怪異的東西,不管是在墨家的機關術里,還是在其他工匠那里,都從未出現過,而在新東家說完大致思路后,他卻發現,這東西一旦做出來,還真有可能是可行的,也確實能幫到工匠們大大提升器物制作的效率。
這就厲害了!
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對于儒家的這一主張,墨家也極為認可的,因此在他看來,這東西一旦真正制作成功,那其作用,遠比墨家的連弩車、投石車等攻城器械還要重要得多。
難不成新東家并非儒家之人,而是咱墨家之人?
他忍不住再次有了這樣的想法。
你倒是趕緊畫啊!
等東西做出來之后,再跟這漂亮的道家仙姑炫耀啊!
他緊盯住了新東家手中的筆。
也好在鄭經又繼續畫了起來。
其實對于文科出身的鄭經而言,讓他來畫機械制圖還真是有些為難他了,也好在他中學時的數理化水平其實也并不差,也好在他在被貶為圖書管理員后,有了大把的時間,因為興趣而去自學過最基礎的《機械制圖》教程,讓他勉強能把這車床的制作示意圖給完整地畫出來。
其實在徐玄機到來之前,他已經畫了一大半,因此現在他要做的,就是把剩下的部件示意圖給畫出來,并計算好個部件的尺寸,把它們給標出來。
這并沒有耗費他太長時間。
接下來就是把它給制作出來了。
其實簡易車床做起來并不復雜,大部分部件,完全可以用木頭來做,包括大小飛輪、架子、踏板等,也就是鋸片、曲軸、連桿、配重用的陀飛輪等,得找鐵匠鋪去定制。
“玄機啊,你陪我去逛逛街,先把這些東西給做出來吧。”
滿意地擱下了筆之后,他又開口了。
招呼的卻還是徐玄機。
似乎此時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她沒有他。
最后一個他,指的是小魯等人。
事實上,找鐵匠鋪去定做這些器件,其實是用不著他出馬的,他完全可以把他們交給小魯或陳管事去做,畢竟他們才更為熟悉會寧,也更為熟悉其它工坊。
但他現在卻決定親力親為。
定制部件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想趁機去了解一下這個時代的工藝水平,畢竟科技才是第一生產力,一旦天下動蕩,他真想當亂臣賊子的話,這方面也得提前做準備。
而更為重要的,則是拉著徐玄機一起逛街。
一起逛逛這他還沒來得及逛的會寧城。
逛不逛其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誰一起逛,在明確了目標之后,他還是希望通過生活中的一些在一起的瑣事,來盡快增進跟徐玄機的感情。
絕不能給德王爺那臭不要臉的可乘之機!
他如此想道。
對此,徐玄機不表態,既不說去,也不說不去。
但臨出門時,鄭經卻又不得不叫上了已成為他管家的陳管事,還有墨家傳人小魯。
叫上陳管事,是因為他的另一重身份,德王府家管事的身份實在是太好用了,不管是在各世家的私家作坊,還是官家的工匠營,德王府家的招牌一打,無往不利。
而叫上小魯,則當然是他的墨家傳人身份。
畫示意圖他勉強還行,但那些部件具體要制作成啥樣才真正好用,還得小魯這專業人士來把關。
四人就這樣出了門。
徒步。
而不是坐德王府附贈給他的一輛馬車。
其實作為數朝古都,這個時候的會寧城已經很大了,據說東南西北都已各有三四十里,人口也已多達近兩百萬,只不過工匠區離書局也并不算遠,就在會寧城的東南角,秦淮河的下游沿岸。
小魯原來租住的地方就在那一帶。
那就干脆走過去好了。
就當鍛煉身體,也更利于跟他和清冷小道姑增進感情。
“玄機啊,你年紀也不算小了,還不打算嫁人嗎?”
一出門,他又開始嘴瓢。
再次把跟在他和徐玄機身后的陳管事和小魯當成了透明人。
只不過這種問題,放在后世可能沒啥大不了的,在這個時代問起來卻算是小忌。
問黃花小姑娘的婚嫁之事?
若是長輩關心也就罷了,可一未婚男子問一未嫁女子,這算什么事?
比登徒子還登徒子好吧!
因此徐玄機立即兇巴巴地回道:“要你管!”
若不是這是在大街上,若不是身后還有旁人,她恨不得立即又給這無禮的登徒子一拳,甚至于直接給他一劍。
讓他嘴賤!
而鄭經卻有恃無恐地回道:“必須得管啊!我掐指一算,你命中注定的如意郎君就是我,你不早點考慮這事,是想讓我打一輩子光棍嗎?
徐玄機:“……”
哦,天哪,這登徒子,這種話竟然也說得出來!
好想殺了你!
她一時又被氣得牙癢癢的。
可不知為什么,她雖然起了狠揍這登徒子一頓之意,可內心卻又忍不住想,莫非這登徒子真有意想娶我?
這么一想,她的動手之心頓時又消退了,于是又只能回了一聲冷哼。
而鄭經則得意地笑了笑,又繼續邁步前行。
這一出,可是把他們的陳管事給聽傻眼了。
啥?
這新主子,竟然連國師府鼎鼎有名的玄機仙姑都敢調戲?
這真是想娶玄機仙姑進門的節奏?
可問題是,王爺王妃還想著把你招為郡主駙馬啊!
知曉前主子們心思的他,一時又聽傻眼了,只能默默地想著,要不要將此事去告知他那兩位真正的主子。
好像還必須得去告才行!
否則的話,王妃和王爺一怪罪,尤其是德王妃一怪罪,絕對沒他好果子吃。
唉,跟了這脾性比王爺還古怪的新主子才第二天,就得去當小人告密,這新職位似乎有點不好干啊!
他暗暗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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