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市……建在這個地方？

辛巴迪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銀川越往南就越細小，到了黑水河谷一線幾乎會被黃沙完全吞沒，這也是流放之地的由來。

沒有水和綠洲，要怎麼在這茫茫大漠中生存？

全船的沙民都為圖拉姆的這番話嘩然不已，不止一個人提出了和他同樣的疑惑。

「沒有水，我們可以自己造，」圖拉姆大聲回答道，「而在那之前，先頭部隊已經找到了一片可以取用的水源，待會你們下船就能看到。」

喧嘩聲非但沒有平息，反而變得更大了。

「造？」有人嚷嚷道，「怎麼造？」

「銀川是大地之母的恩賜，我們怎麼可能做到這一點？」

「三神在上，只有神明使者才能把沙漠變成綠洲……」

「若是做不到，我們還能回南境嗎？」

「對啊，你不會想把我們丟在這裡，一個人跑回去吧！」

面對眾人的質疑，圖拉姆第一次出現了猶豫。辛巴迪注意到他偷偷望了身後的灰堡人一眼，才咬牙怒喝道，「大酋長無所不能，他說能造就一定能造，你們只要服從命令就行！而且銀月大人承諾過，倘若無法實現這點，你們不僅能提前返回碧水港，還能得到三個月的完整報酬！」說到這裡他拍了拍腰間的鞭子，「當然我也不會提前離開——如果有人想要偷懶，就準備嘗嘗鐵鞭的滋味吧！」

原來如此……辛巴迪意識到，圖拉姆並不是這支隊伍的管理者，那些站在後面漠無表情的灰堡人，才是真正的主人。

在神聖決鬥期間，他不止一次聽說過這夥人的強大，和碧水女王不同，即使正面作戰，他們也完全不輸大氏族的武士。但這裡是無盡海角，他們就算能一夜之間擊敗看門狗，對於無邊無際的沙海而言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份子。

不管是北國人，還是大酋長，恐怕都遠遠低估了沙漠的威力。

可惜船上的人已沒有更多選擇。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石頭船慢慢靠了岸，辛巴迪拖著酸軟疲憊的身軀走下船，直到雙腳落在鬆軟沙灘上的那一刻，他才感到了久違的輕鬆。

世界終於不用再搖晃個不停了。

「看，那是什麼？」穆麗指向陸地深處，「哨塔？」

他順著對方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座黑色的鐵架樹立在黃沙之中，看上去離海岸並沒有多遠，它的頂端飄揚著兩面旗幟，一面鮮紅，另一面似乎綉著複雜的圖案。

若是平時，辛巴迪一定會胡思亂想為什麼只有過偶爾交談的姑娘會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但現在他已沒有力氣去思考這方面的問題了，「有人……先到這裡了？」

「我們過去看看吧。」

「待會，」他搖搖頭，「等圖拉姆大人下了指示再走比較好。」

那些落入水中的沙民仍讓辛巴迪記憶猶新，他不希望自己的意中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受到鐵鞭的懲罰。

「穆麗，總算找到你了！」同族的人漸漸圍攏過來，「辛巴迪，你也在這裡？」

「我還以為你在船上就吐暈過去了呢。」

「哈哈哈……」這話引起了一陣低笑聲。

辛巴迪頗感難堪地低下了頭，他的確是族裡較弱小的一個，無論是力氣還是膽量。平時被大家說說還好，但在穆麗面前，他頓覺臉頰有些發燙——事實上，待在海上航行的這幾天里，他的表現還不如穆麗。

「看，那兒有座鐵塔！」

「他們是怎麼把這麼沉重的東西搬到此地來的？」

「大概是船吧？我聽說灰堡人有著直通無盡海角的航道。」

「我們今晚會在那裡紮營么？」

「應該錯不了，無盡海角比綠洲要危險得多，晚上必須留人看守。」

魚骨氏族總共來了二十多人，算是各個氏族中最少的一批，但這規模已稱得上是青壯盡出。其中一名叫卡洛恩的同齡人正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模樣高大，五官俊朗，不僅身手了得，還深受族長的喜愛，一說話便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我曾參與過鐵砂城的流放押送，此地無論是沙蟲還是毒蠍，都要比綠洲里的大上不少，甚至傳言主宰大地的鐵甲巨蠍也在這塊地域活動，所以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到時候儘可能挨著那些灰堡人搭設帳篷。」

「你覺得圖拉姆大人說的話是真的嗎？大酋長真能在沙漠中造出一片水來？」有人問道。

「十有八九不行，」卡洛恩咂了咂嘴，「如果他真具備這樣的能力，不進行神聖決鬥也能成為沙漠的統治者，又何必多此一舉。」

「那我們該怎麼辦？」大家不免騷動起來。

「放心，大酋長不至於花費如此大功夫，就為了把我們丟到流放之地來，」他鎮定的聲音顯得充滿自信，「這次行動可能只是出於他的一時興起，等灰堡人發現無法實現后，我們的工作也就結束了。至於三個月的酬勞，傲沙是絕對賴不掉的！」

「沒錯，不然誰還會相信他們啊！」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只要能回去就好。」

族人紛紛點頭，只有辛巴迪沒有附和，他心裡認同卡洛恩的前半句話，但對後半句話猶有疑慮——灰堡人的確小看了沙漠，想要將無盡海角變成城鎮的計劃註定會失敗，可看著那些穿著統一制服、神情嚴肅的士兵，他隱隱覺得，大酋長並不是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此時已有人開始向鐵塔方向移動，隊伍變得分散起來，而圖拉姆仍在和灰堡人交談著什麼，似乎對這一切不聞不問。

「我們也過去吧？」族人提議道。

「說得是，」卡洛恩點點頭，「如果真在鐵塔附近紮營，早點過去也能搶到一個好位置，大家跟我來。」他還特意看了穆麗一眼，「需要我幫你拿行囊嗎？」

後者猶豫了下，搖頭道，「辛巴迪說最好等到圖拉姆大人下令再走……他之前不是一直強調要遵守紀律嗎？」

「我們又不是賴在船上不下來，連這他也要管？」

「辛巴迪，你不會是被無盡海角嚇到了吧？」

「他說不定現在還暈著呢。」之前笑話他的那名族人再次揶揄道。

「我只是擔心——」辛巴迪抬起頭，剛想分辯幾句，一陣急促的口哨聲打斷了眾人的交談。

「所有人，現在集合！」之前還對離去者視而不見的圖拉姆不知何時走到了眾多氏族面前，他伸出三根手指，咧嘴冷笑道，「我只給你們三息的時間，之後每超過一息，便計作一鞭——這是我給你們的第二個教訓，都給我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