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十分，奉平警局醫療室內。

「怎麼樣，組長？能聽到了嗎？」吳秀敏指著趙玉的耳朵，提醒了一句。

「嗯……」早已平復了情緒的趙玉，用雙手摸了摸夾在自己兩隻耳朵上的電子設備，回答道，「聽得見，很清楚，這個……是什麼東西？助聽器嗎？」

「差不多吧，」吳秀敏答道，「這是微型外置耳蝸，能提高人的聽力。我不明白，既然是重機槍震到了你的耳朵，應該是一隻耳朵受到影響而已，另一隻應該是正常的吧？」

「不是，」趙玉回答道，「我當時是正面沖著重機槍的槍管，臉差點兒貼在槍管上，兩個耳朵都被震到了！」

其實，這還是趙玉悠著說的，不敢說他當時是抱在槍管上的。

「哦，這樣啊……」吳秀敏無奈地嘆息了一聲，說道，「那你這耳朵，有可能是神經性的耳聾，它的恢復，取決於你的心理狀態！」

「對，」趙玉點頭，「大夫也這麼說的！」

「喏，」吳秀敏給趙玉遞過來一杯熱水，「記住，以後別喝咖啡了，飲料也少喝，多補充一些含有維生素的食物……嗯……」

吳秀敏欲言又止，明顯還有什麼話要說。

「吳姐，謝謝你了！」趙玉接過水杯，主動問道，「我剛才……是怎麼了？為什麼感覺像要失控了似的，這是不是，就是苗英說的什麼戰爭創傷綜合症啊？」

「嗯，組長，你不要多想！」吳秀敏微笑著勸道，「畢竟你在瓦克里亞經歷了戰爭，心理多少會受到影響，這都是正常現象。至於創傷綜合症嘛，應該還沒有到那麼嚴重的地步……」

「哦……」趙玉看到水溫正好，便一股腦把一杯水全都喝乾。

「不過……有些話，我還是得提醒你一下……」吳秀敏忽然收起笑容，掂量般地說道，「我懷疑，你剛才的不良情緒，並非完全因為瓦克里亞的戰爭，而是……而是……」

「哦？」趙玉倒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急忙問道，「那是因為什麼？」

「嗯……」吳秀敏輕舒一口氣，坐在趙玉面前不無悵然地說道，「怎麼樣，咱們……好好聊聊吧？」

「哦……好，好！」趙玉明白，作為心理專家的吳秀敏，這是正在給自己進行心理疏導呢！

窗外雪花飄落，縱然在夜晚，亦能隔窗觀賞。然而，大雪靜寂無聲，彷彿整個世界都隨之安靜了下來。

「還記得，當年在溫西市的火鍋雞店裡，你暴打自己老丈人的事情嗎？」吳秀敏語氣舒緩地說道，「當時，我們都對你的那種過激行為感到不可理解。

「我知道，你是一個不喜歡墨守成規的狂探，有時候，也會經常做出一些無良或出格的舉動……」

「『無良』二字，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卑鄙』呢？」趙玉開了句玩笑。

吳秀敏莞爾一笑，繼續說道：「說實話，當時我們還不是特別了解，但是通過後來的接觸，我發現，你雖然狂妄無羈，但總體說來，還是一個有底線的刑警！

「所以，從那時候起，我就已經想到，你在火鍋雞店的表現，很可能是受到了孤島殺人案的影響！

「不知道，你願意跟我具體談談這件事嗎？」

「嗯……沒錯……」趙玉坦然承認道，「其實，這件事一直是個梗！

「我當時沒覺得怎麼樣，但後來才想明白，看到那個本來身為刑警隊長的竇自力，突然變成了兇殘的殺人兇手，還是對我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其實，趙玉雖然說出了埋藏心裡很久的桔梗，但還是少說了一層。

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還因為自己畢竟是穿越過來的，而穿越之前乃是一個無節操無底線的小痞子，甚至還是一個死刑犯！

趙玉特別害怕，有一天自己會被打回原形，變成一個比竇自力還要可怕的殺人犯！

「很好，」吳秀敏見到趙玉坦誠相待，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如果當時，我就能跟你好好談談，也許效果會更好一些！

「但是，從那以後，雖然你偶爾也會有一些情緒問題，但大多都在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而且，我發現你的控制能力也在不斷提升，所以就沒敢多做干預。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了，瓦克里亞事件也算是一件催化劑吧！再加上你耳朵的事情，以及現在這件棘手的案子……」吳秀敏指了指趙玉的耳朵，「所以，你的情緒才會出現了很嚴重的問題……

「不過，這個問題，看似偶然實則必然！

「組長，」吳秀敏認真看著趙玉，表情凝重地說道，「如果我沒有判斷錯，你現在遇到的心理問題，應該就是我們以前常說的——『刑偵之瘡』！」

「什麼？痔瘡！？」趙玉咧嘴，「我沒有痔瘡啊？」

「我不認為，這是個開玩笑的好時候，」吳秀敏正顏厲色道，「我們常說，外傷好治，心病難醫，就算正常人得了心理疾病也是非常嚴重的事情，更何況，我們這些經常跟犯罪打交道的刑偵人員呢？」

一句話，讓趙玉如夢方醒，他急忙坐正了身體，仔細聆聽，再也不敢貧嘴。

「由於經常接觸殺人案件，經常接觸死人，以及那些泯滅良心，喪盡天良的事情，所以對於長期在一線工作的刑偵人員來說，都會或多或少地產生某種刺激，導致不同程度的精神問題產生！

「這些，本來就是不可避免的，更何況，像我們這樣經常調查大案要案的特調組呢？

「組長，你仔細回憶一下，燈塔案、無頭女屍案、惡魔案、白骨案，還有以前的急速殺人事件，懸棺案等等等等，這些案件，真的對你一點兒影響也沒有嗎？」

「嗯……」趙玉仔細回憶了一下，還是心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吳秀敏說得的確沒錯，雖然自己很少做惡夢夢到這些案子，但時不時地，總會在腦中回閃。

而且，每一次完成案子之後，自己的情緒都會莫名其妙地產生波動，讓自己難以受控。

難道……自己的鬱結所在，就在這裡？

就是因為這個——「刑偵之瘡」？

「你或許還有疑惑，認為我們這些人都沒事，為什麼偏偏會影響到你這位大神探，是吧？」吳秀敏又問了一句。

「嗯……的確，的確……」趙玉再次點頭，問道，「不瘋魔不成佛，是不是，因為我破案太專註了？總是把自己想象成罪犯，所以……所以才會走火入魔？」

「的確有這方面的原因！但是，除此之外，還有一點……」吳秀敏坦然說道，「這種精神層面的創傷，往往是能力越大，影響越大！

「就像你這樣，能力越強的人，往往越不願意暴露自己的膽怯和弱點，越不善於表達自己的困惑！

「我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哦……

原來如此！

一句話，猶如醍醐灌頂一般，直指趙玉內心。

他終於明白了，原來自己以前的強大，只是表面現象而已。要想真正成為一名刑偵界的強者，還要戰勝自己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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