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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道朝天 - 第49章因果就是不看你1眼字體大小: A+
     
        世間所有事都在因果中。

        十年生死。

        孤墳內外。

        愛你三千遍卻還是要轉身離開。

        高山流水知音,城門收尸故交。

        聽君一言,便赴千里之外為君殺人。

        君不需言語,雖千萬人吾也要為君殺出人海。

        這些都是因果。

        不用說什么紅塵滾滾如江水而來,也不用談什么三生三世,在枕上輾轉反側,食不知味,莫名消得人憔悴。

        山間有一朵花,承受著陽光雨露,孤單很多年,你若恰好路過看了它一眼,便是你們的因果。

        你自山間離開,再無人看它一眼,這還是你們的因果。

        直至又有人來,看了它一眼,便在花畔修了草屋住下,日日辛勤照料澆灌,才會轉成另一段因果。

        人的每段因果都是一個由此及彼的直線,無數因果便是無數道線,那些線總會在某個點相遇,也等于是指向那個點。

        而那個點就是你自己。

        ……

        ……

        我是誰?

        我是景陽。

        那景陽是誰?

        很多很多年前,有個人從朝歌城來到青山,他開始修行,在上德峰里閉關,只偶爾陪師兄與柳詞、元騎鯨吃兩頓火鍋。

        其后那些年,他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發呆,也曾經幫著那把妖劍和那只妖貓躲避師兄與尸狗的追蹤。

        數十年前他要飛升了,想為青山做些準備,于是去了一趟朝歌城,在滿天飛雪里看到了那個婦人腹里的娃娃,幾年后又在某個小山村里看到了另一個娃娃。

        景陽不是叫景陽這個名字、擁有景陽的記憶與天賦、景陽容貌的那個人。

        因為容貌是可以改變的,記憶與天賦是可以繼承的,名字是可以改的。

        景陽其實不是景陽,他是趙臘月與柳十歲的師父,是元騎鯨愛恨交加的小師叔,是鹿國公府里那些碎瓷片的怨主,是整座青山看了千年的那個人。

        我們其實也不是我們,我們是父母的孩子,是孩子的父母,是伴侶的伴侶,是酒友的酒友,是賭伴的賭伴,是世界眼里的我們。

        因果指向的那個點是我們。

        而我們與世界互為因果。

        所以想要證明我們就是我們,請從那些因果線的另一端說起,如此方能不可替代。

        ……

        ……

        天光峰很安靜。

        因為……沒有幾個人能聽懂井九說了些什么。

        ——我就是我之所有因果的指向。

        事實上他只說了這一句話。

        其余那些都是每個人生出的不同認知。

        元曲不停地撓著頭,險些再次撓出幾道青煙來,似懂非懂。

        顧清睜開眼睛,望向身邊的師父,已經破境成功,腦海里卻想著那年在冰風暴海上……通往極北處的那條直線。

        趙臘月也在想著冰海上破開的那道直線。

        卓如歲同樣如此。

        青山群峰被一種極為玄妙的氛圍籠罩著。

        忽然一道帶著極大怒意的喊聲粗暴地破壞了這種氣氛。

        “縱然你舌綻蓮花,也改變不了你是劍妖的事實!”

        暴喝聲來自天光峰的人群里。

        還是那個人。

        井九一拳轟殺泰爐真人后,這人便曾經出言斥責過他,說他難道準備把青山弟子全部殺光嗎?

        天光峰長老白如鏡被關進劍獄數年后,終于被放了出來。

        白如鏡從人群里走了出來,盯著井九厲聲說道:“你這個劍妖,還不束手就擒!”

        禪子正在靜思井九說的那句話,妙趣迭生,忽然被這聲暴喝打斷,不由好生不悅,微微蹙眉望向白如鏡,心想你他媽的想死嗎?

        但很多修行者聽不懂井九的這句話,被這聲暴喝提醒了——是啊,我為什么要聽這個劍妖說話?

        井九始終不肯拿出承天劍,已經讓絕大部分修行者接受了方景天與那名藍衣小童的說法。

        他們不可能因為井九這句云山霧罩的話,便相信他是景陽真人。

        在他們看來,井九就是那個害死了景陽真人,還陰謀奪取了青山掌之位的劍妖。更何況這個劍妖還與冥界勾結,誰知道他想做什么?

        如果讓他做青山掌門,必然會危及青山乃至整個正道修行界、甚至是人族的安全。

        修行者們怎么可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殺了此妖!”

        白如鏡看著井九厲聲喝道。

        隨著這聲喝,數十道飛劍自天光峰各處飛起,凌厲破風,直指廬下的井九。

        這里是青山,各宗派的強者們沒有動,但青山里那些嫉惡如仇的長老與弟子們則是忍不住了。

        看著天空里的數十道劍光,白如鏡的心里涌起無限豪情與復仇的快感。

        井九卻沒看他一眼。

        一道血色的劍光照亮天光峰頂。

        弗思劍破空而起,極其冷冽地斬斷了最前方的一道飛劍。

        緊接著,又有數十道飛劍自峰間各處而來,擋住了那些意欲殺死井九的飛劍。

        清脆的飛劍撞擊聲如暴雨般響起,然后驟然停止。

        百余道飛劍分成兩個陣營,懸停在天光峰頂的天空里,微微顫動,隨時準備再次出擊。

        那些前來保護井九的飛劍里有上德峰弟子的,也有天光峰弟子的,令人稱奇的是,里面居然有十余道飛劍來自兩忘峰弟子。

        誰都知道井九不喜歡兩忘峰,成為掌門之后更是對兩忘峰加了諸多限制,兩忘峰的年輕弟子們對此頗有怨言,為何此時卻是這樣的場景?

        看著這幕畫面,很多人都有些奇怪,就連元騎鯨都有些意外。

        ……

        ……

        過南山回頭看了眼幺松杉。

        幺松杉在兩忘峰的排名已經從十一進到了第八,氣息沉穩,眼視前方,什么都沒有說。

        過南山又看了眼雷一驚。

        在大師兄的注視下,雷一驚有些微驚,卻是強硬地直著頸說道:“保護掌門,何錯之有?”

        其實現在連他都在懷疑井九的身份,只是看著那些飛向小廬的飛劍,他想都沒想便召出了飛劍去戰。

        這大概就像當初西海之戰時,太平真人眼看著便要各宗派的強者殺死,結果青山的劍就這樣去了……用墨池長老的話來說,這就是沒忍住?

        ……

        ……

        百余道飛劍在天空里對峙著,氣氛很是緊張。

        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開始,這些沒沉住氣搶先出劍的大部分都是年輕一代的弟子,各峰的長老都還保持著沉默,尤其是那幾位峰主。

        云行峰主伏望的眼神有些猶豫,露在風里的瘦長右手微微動著,似乎隨時可能握住一把劍。

        成由天深鎖著眉頭,看著井九懷里的白貓,心想白鬼大人總不會犯錯才對,但它本來就是一只妖貓,想來與妖劍自然親近。

        元騎鯨看著廬下的井九,似乎想要等他再說些什么再做決定。

        南忘背著雙手,看著遠處的山,根本沒有看場間一眼,似乎毫不關心此事。

        大人物們長時間的沉默,讓氣氛變得更加緊張,也讓青山諸峰的弟子們更加不知所措。

        顧寒已經做好了出劍的準備,望向過南山請示道:“師兄?”

        過南山神情凝重,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望向了卓如歲。

        “別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卓如歲面無表情說道:“別看我表面鎮定,心里也很慌的好不好?”

        ……

        ……

        沉默終究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

        對峙總有一刻會變成劍爭。

        到時候,滿天劍光必然會把天光峰弄得瘡夷一片。

        兩邊陣營里,支持井九的明顯要少很多,而且大部分是年輕弟子。

        有人忽然想著,廣元真人前段時間被派去西海,連掌門大典都不讓他回來參加,難道井九早就已經算到了今天的局面?

        天光峰頂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忽然響起了一道威嚴卻掩不住疲憊的聲音。

        “青山何時這般難堪過?”

        元騎鯨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但誰都看出了他的怒意與傷感。

        今天是青山掌門即位大典,整個朝天大陸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都來了,這么多別家宗派看著,結果卻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青山宗難道要在這么多外人的眼前上演一出同門相殺?

        “我也這么覺得。”井九說道。

        不管是方景天還是泰爐真人或者阿飄,都是師兄的手段。

        師兄就是想把他從青山掌門的位置上趕下來,然后殺死他,因為師兄一直認為他就是萬物一。

        在師兄的想法里,青山是用劍的,而不能被劍所用——這是他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

        井九走到石碑下,看了眼遠方的神末峰,拍了拍石龜的背,說道:“走了。”

        這句話沒有主語,也沒有指向。

        他是在向石龜告別,還是在通知誰?

        “知道了。”趙臘月說道。

        顧清站起身來,捧著宇宙鋒走了過去,準備請師父乘坐。

        元曲低著頭也走了過去,不敢看元騎鯨一眼。

        ……

        ……

        “想走?沒這么容易。”

        白如鏡寒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一道凌厲至極的劍光,向著石碑處的井九斬落。

        在劍獄里被囚禁數年,他對當初那場失敗進行了仔細的復盤,確認井九的境界實力遠不如自己,只是靠著白鬼的威壓才偷襲成功。

        今天井九雖然一拳打死了泰爐真人,但消耗極劇,明顯無法再施出第二記。

        他當然也不會忘記白鬼,也不指望能夠突破白鬼的防御,真的傷到井九,他要的就是一個亂局。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他的飛劍的威勢能夠激發眾人的戰斗意志,相信接著便會有無數飛劍落下,天光峰頂一亂,井九必死無疑!

        思考這些事情只用了他很短的時間,他的飛劍已經來到了石碑處,然后消失了。

        那道凌厲的劍光不知道去了何處。

        哪里能展露出來什么威勢。

        就像一個氣泡消散在了空中。

        阿大閉上了嘴,打了一個飽嗝,豎瞳深處有抹妖異的血色一現即隱。

        高空里隱約出現一個極其巨大的白虎的光影,散溢出極其恐怖的威壓。

        原來那把飛劍竟是被它直接吞了進去!

        白如鏡真劍被奪,劍丸受創,噴出一大口精血。

        一道極其艷麗的血色劍光掠過。

        天光峰頂響起一聲慘呼。

        兩只手臂破空飛起,先后落在地面。

        弗思劍回到趙臘月的身前。

        她平靜走到井九身后。

        沒有看已經變成血人的白如鏡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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