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都是溫文爾雅的謝建國當著眾人對兒子爆粗口，所有人瞪大了眼珠子。

　　特別是曹峰，進入紅旗機械廠后跟謝建國同事二十多年，從來沒見過謝建國如此憤怒，何況還是對他兒子。

　　“紅旗機械廠的情況，你了解什么？就這數控系統，你以為修好了就能制造？芯片呢？存儲器呢？假大空的話，別在這里說。搞技術，重要的是腳踏實地！喊口號，誰不會？不是喊幾句口號就能實現國防現代化的！老老實實地給老子滾回去上學。”謝建國不顧眾人詫異的眼神，繼續吼道。

　　他最煩的就是嘴上跑火車的人。

　　兒子之前調皮搗蛋，他能接受。

　　謝建國討厭兒子這兩天表現出來的這種性格，不過是修好了數控系統，就覺得數控系統能制造了！

　　跟鄭宇成有什么區別？

　　繼續下去，害的不僅僅是他自己，甚至整個紅旗機械廠。

　　如同當年的大躍進，太過浮夸了。

　　謝凱也被老爹的反應嚇著了，這么多年，還真沒見到老爹這樣。

　　轉念一想，便知道了老爹的心思，那是為了保護他，也是為了對紅旗機械廠負責。

　　老爹的性格謹慎小心，知道項目關系到中日之間的一些重大項目談判，到時候不管成功沒有成功，都會得罪一些人。

　　謝建國不想兒子來承擔。

　　鄭宇成完全就是輸光了籌碼的賭徒，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一個孩子身上，雖然不可思議，但也能清楚鄭宇成對于東風城的感情。

　　面對老爹的怒火，謝凱毫不猶豫地開口了，“爸，別的我不敢說了解，數控系統方面，至少比你們了解的要清楚一些。基地里面關于這方面先進生產設備雜志我可沒少看！”

　　“要是看了雜志就能弄明白，咱們國家至于如此？”曹峰也被謝凱氣樂了。

　　他跟謝建國同事二十多年，完全清楚謝建國為什么發火。

　　一個小孩子插手紅旗機械廠的事情，一旦政策有變，謝凱將會第一個被打倒。

　　“當然不可能看點理論研究就行的。”謝凱有些無語。

　　自己的實際年齡，太小了一點。

　　他又不能說，我從差不多三十年后重生回來，而且還是搞這方面技術工作的人不是？

　　“那你瞎說什么呢？”曹峰不滿地說道，“這不是瞎搞嘛。”

　　“小謝同志怎么是瞎搞呢？如果不是他出手，這些壞了的數控機床，現在你們都拿不出解決方案吧！”鄭宇成的話，讓謝建國跟曹峰都是滿臉羞愧地低下頭不說話。

　　環視一周，清了清嗓子，鄭宇成繼續說道，“我們不能用老眼光去看人，至少，我覺得可以先聽聽小謝的想法。他能在你們無從下手的時候弄好系統，或許就能搞出來呢。”

　　“老鄭，您可別抬舉我。我還是學生呢，搞出來，我有啥好處？”謝凱知道鄭宇成幫自己說話沒安好心，坐在凳子上，又摸出一支煙點上。

　　“你還要好處？都同意讓你爸當總工……”見所有人都詫異地看來，趕緊轉移話題，“咱們這可是為了基地的未來……”

　　“別跟我談覺悟，覺悟不值錢。直接說，搞出來之后，整個技術部門獎勵多少！”謝凱的話，完全不像一個16歲的孩子。

　　本來，他不想如此張揚的。

　　但是清楚，以鄭宇成那僅僅用覺悟什么的很難調動技術部門的積極性。

　　直接談獎勵，才實在。

　　老爹要面子，不好意思談待遇，自己小孩子，不懂事，說了也無所謂。

　　鄭宇成沉默了。

　　所有的技術人員都是沉默了。

　　“你確定你有把握在一周之內搞定生產？”謝建國咬牙看著兒子，甚至眼神中帶著威脅的意味。

　　“沒有搞過，怎么知道呢。”謝凱不敢把話說滿，“至少，我覺得可以試一試。”

　　“你說你小子，要那么多錢干什么？昨天不是才給了兩萬？搞出來了，還有八萬呢……”鄭宇成鬧心了，卻也不敢說重話，這小子不見兔子不撒鷹，昨天他已經見識了。

　　謝建國怎么就養出這么一個死要錢的兒子呢。

　　“你還好意思說？”謝凱翻了個白眼兒，“虧得從我媽手里搞了一千出來，剩下一萬九，估計都得被學校坑了……”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謝凱就來氣。

　　鄭宇成不說話了。

　　“行了，說正事，小謝，你覺得，真能搞？”如果可以，誰不愿意試一試？

　　能挫敗三菱重工的陰謀，截胡他們的訂單，大家自然是樂意的。

　　“其實，一周之內搞出我們自己的數控系統，擁有可以投入生產的工藝，并不是困難的事情。反正只要弄出可以用的就行了，讓上面看到我們的系統的性能……又不是所有零部件都得我們生產……只要組裝出來，就是成果，芯片的問題，讓上面去頭痛唄！”謝凱一句話，讓所有人都回過神來。

　　不是他們沒想到這樣的方式，而是這種僅僅是組裝工作，就說取得研究成功，完全是欺騙。

　　利用這騙取國家科研經費。

　　“芯片本就不好搞，沒有芯片，搞出來系統也沒法大力推廣，有什么用？”謝建國皺著眉頭看著兒子。“僅僅組裝出來的系統，那是騙取國家科研經費！”

　　對于這個兒子，謝建國覺得，回去之后必須得親手揍他一頓了。

　　“是啊，小謝，這些芯片本身就是通過非正常渠道搞回來的，一旦有了大規模需求，芯片來源就是個麻煩的事情……”曹峰也是一臉擔憂。

　　騙取國家科研經費這樣的事情，太那啥了……

　　“怎么能說是騙取國家科研經費？雖然核心的芯片，國內無法生產出來，但是系統，比原來的好用，我們自己能生產對吧？”謝凱有些恨老爹的迂腐，“國內哪家單位能組裝出來？只有上面支持我們的項目，我們的系統有了用戶，才能不斷地通過用戶的反饋進行改進，做到技術進步！”

　　一個16歲的孩子，對著一幫平均年齡超過36的技術人員說出這番話，怎么看，怎么覺得怪異。

　　但是他說的話，卻沒人反駁。

　　“產品進市場，有了用戶，才能利用市場帶來的利潤進一步研究。閉門造車，完全是不可取的！而我們不占領市場，國外的數控系統進來，他們把市場搶了，把錢賺了，咱們哪來的資金繼續研究？”謝凱這會兒也顧不得自己這些話不是一個孩子可以說出來的。

　　必須得轉變這些技術人員的思維才行。

　　“產品的開發，必須面向市場。我們在進行市場化改革。不再是如同之前按照上級部門計劃生產，產品不符合市場發展，就沒有生命力。這也是為什么紅旗機械廠甚至整個基地處到目前窘境的原因！紅旗機械廠，本是給404基地配套，涉及到所有機械工業部下屬的研究項目，卻沒有自己的產品，擁有龐大而又先進的生產設備跟加工能力又如何？科研單位撤離，連工資都發不出來！”

　　謝凱的話，如同一記重錘，重重地砸在所有人的心臟上。

　　“無論是報紙，還是每天早上廣播的《新聞摘要》，里面都在不斷地講根據市場改革，不斷介紹外面各個單位取得的成果，以及國家政策……還是抱著原來老思想，只能被淘汰！”

　　為了不被當成怪物，也為言論找到合理的來源，謝凱干脆就拿每天的報紙跟廣播中的《新聞摘要》說事兒。

　　“何況，有了數控系統，數控生產廠家才能根據我們的系統去生產更高精度的機床……RB人把錢賺走了，咱們自然就沒有科研經費……”謝凱繼續說道，“還有一點更重要的，只有我們有了的技術，國外才會解除這方面技術對我們的封鎖！”

　　“我們有了，國外怎么可能對我們解除封鎖？”曹峰一臉疑惑，“我們有了，還需要引進嗎？”

　　謝凱這樣一說，首先反應過來的就是鄭宇成。

　　他對謝凱這小子越看越順眼，越聽越覺得心驚。

　　難怪只是憑借他幾句話，龍耀華就表示軍方要對他進行特招。

　　眼光太犀利了。

　　“只有我們有了的，才會對我們出口，搶占我們的市場，讓我們的產品失去市無法獲得利潤，失去研究經費！任何國家，都不會希望看到我們的發展……”鄭宇成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道。

　　謝凱聽到他的話，也不由有些詫異。

　　鄭宇成還能清楚這一點？

　　想想倒也明白了，好歹是404城的一把手。

　　“所以，即使我們沒辦法大規模地生產，也必須得拿到這筆研究經費，否則，經費給別的單位，他們不一定能比我們投入更多。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退路！其他機床生產廠及科研單位不同，他們有別的收入來源……”鄭宇成的態度很明顯，即使沒法生產，就是騙，也得把科研經費騙到手。

　　紅旗機械廠沒有退路，404城同樣沒有項目。

　　有了項目，才會有經費。

　　有了經費，才能開發出404的產品，然后徹底解決工資靠著財政撥款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