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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臨 - 第五百三十章 新的時代字體大小: A+
     

    “來,幹!”

    “來,喝!”

    老廣頭和老何頭決定今天大醉一場。

    碧荷則催促何初趕緊回去重新寫牌子,豬肉漲價!

    喜事降臨,雖然還在國喪之中,不得大肆慶賀,但對於普通百姓,尤其是住在京城的百姓而言,割點肉,回去樂呵樂呵那自然是沒問題的,此時不漲價何時漲價?

    鄭凡也站起身,既然捷報來了,具體的軍情必然也到了,他得進宮去看看。

    劍聖沒跟着一起去,

    因爲他不想再和魏忠河那個閹貨喝茶了。

    樊力護衛着鄭凡進了皇城,現如今,大燕平西侯想進宮,那真的是想什麼時候進就能什麼時候進,就跟回自己家一樣。

    什麼宮內準騎馬,面君不跪種種恩典,早早地就加上了。

    甚至,還有說法,那就是陛下打算讓自己的三個兒女全都拜平西侯爲仲父。

    這意味着,以後平西侯連後宮都能隨便進。

    這當然有失體統,但聯想陛下也就兩位娘娘,似乎又沒什麼大不了的。

    當然了,

    鄭侯爺現在對什麼“乾爹”不“乾爹”的沒什麼興趣,在他眼裏,真正的乾兒子就一個“天天”,其餘的,都是贈品。

    現在,他想看到的是軍報。

    “侯爺,陛下在御書房裏等着您呢。”

    曲公公似乎早早地就在侯着了。

    其實,新君登基,最先接收過來的,不是朝政,而是內宮的宦官們。

    如果說魏忠河是因爲職位特殊爲了皇權過渡的安穩所以才留下來,那麼,諸如曲公公這類的紅袍大宦官,則完全是念在過去的情分上了。

    由此可見,新君做皇子時,就私通內宮宦官,幾乎可以說是明擺的事。

    但現在,已經沒人敢參更沒人敢罰了。

    由此也可見,當初姬老六在王府裏,能夠對皇宮內的事兒瞭如指掌,真是絲毫不奇怪。

    宦官愛財,但宦官同時重情,他們的生存之本,其實就是和主子的情誼,一定程度上,他們其實比外朝的所謂“太子黨”和“六爺黨”,更爲忠誠。

    當然了,宦官不得干政這種事兒,鄭凡相信姬成玦不用自個兒去提醒,老燕皇的種,某些時候,一旦越界了,該薄涼時會涼得讓人害怕。

    “平西侯爺覲見。”

    外面的小太監剛通報起來,

    御書房裏頭,就傳來了三聲大笑。

    “哈,哈,哈!”

    鄭侯爺走了進來,看見姬成玦拿着奏摺坐在御書房的椅子上,另一隻手在胸前平舉。

    刻意得,像是在舞臺上演話劇。

    鄭凡就站在那裏,盯着他看;

    雖說古往今來,有不少人獲准過面聖不用行禮的恩榮,但真正做得這麼直接的,大概也就鄭侯爺獨一份兒。

    姬成玦擺好了姿勢,可鄭凡不配合。

    沒辦法,

    他只能自己放下手,

    將摺子丟到了桌上,

    道:

    “大捷,鄭凡,大捷!”

    “恭喜陛下。”

    鄭凡走上前,也沒等一邊的魏忠河幫忙遞送,自己就拿起來看了。

    這是一封軍事奏摺,會將戰事的過程發展和結果都寫上去,所以字很多,也不可能用之乎者也的方式給你縮減。

    鄭侯爺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然後對旁邊的魏公公道:

    “茶。”

    “奴才明白。”

    魏公公馬上奉上了熱茶和點心。

    姬成玦走了下來,對鄭凡道:

    “此等大捷,姓鄭的,你覺得西邊可保多少年無憂?”

    鄭凡拿了一塊核桃酥送入嘴裏,一邊咀嚼一邊繼續看着,同時點點頭,示意皇帝稍安勿躁。

    皇帝倒是很迫不及待,沒辦法,能治國玩手腕做買賣,可偏偏,沒打過仗。

    雖說這姓鄭的不拿自己當外人的樣子讓他這個皇帝頗有些面上無光,但誰叫他真的信這姓鄭的眼光和看法呢。

    不過,換個角度來想,要是哪天這姓鄭的規規矩矩對自己這個皇帝畢恭畢敬的,那他姬成玦大概晚上就真睡不着覺了。

    第三塊核桃酥吃下去,

    鄭侯爺終於看完了。

    他沒急着回答姬成玦的問題,

    而是道:

    “不是,這最下面講的靖南王率八百騎追擊逃跑的小王子是怎麼回事兒?”

    “就是追擊了啊。”姬成玦有些不明所以,“估摸着這封摺子現在到咱們這兒,但現在在北封郡,靖南王應該已經將小王子給抓回來或者帶着首級回來了。”

    甭管你知不知兵,對靖南王的本事,那必然都是認可的。

    “帶八百騎,往西追,而且還是王爺親自去追?”

    鄭凡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種預感,不是說老田會發生什麼意外,而是,冥冥中,他感覺到,似乎自己將要有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見不到老田了。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皇帝追問道。

    鄭凡將拿過核桃酥的手指在魏公公衣服上擦了擦,

    然後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咬了咬牙,

    道:

    “我感覺,王爺,可能是故意去追的,不,他不是去追,他是選擇了一種,自我放逐。”

    樑程是鄭凡兵法上的入門老師,

    老田,則是更進一步地提升和昇華。

    不是說樑程帶兵打仗的能力比老田差多少,而是雙方的平臺不同。

    曾幾何時,老田可是讓自己一個人處理了一段時間的數十萬大軍軍務,說句心裏話,這世上哪個老師能給自己的學生提供出這個級別的“實習課”?

    所以,鄭凡很懂老田。

    也清楚,在那個時候,在那個當口,得是多衝動,被勝利衝昏了頭腦纔會使得一軍主帥親自率兵去追擊逃跑的目標?

    老田,是個衝動的人麼?

    也就只剩下一個解釋,他是故意的。

    和鄭凡的失望悲傷比起來,姬成玦這個皇帝,似乎纔是真正的失魂落魄。

    他往後踉蹌了幾步,幸虧魏公公眼疾手快將椅子拖了過去,這才使得皇帝沒有摔在地上。

    姬成玦伸出雙手,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臉,

    不敢置信地問道:

    “姓鄭的,你的意思是,我大燕的靖南王,就這般棄大燕棄朕而去了?”

    這不是裝的,

    這是真情實意。

    一定程度上來說,姬成玦比鄭凡更不希望田無鏡走。

    鄭凡還能感慨一下,這或許是最好的方式,老田一路往西,是追敵,同時也是對自我的一種放逐,因爲回來,意味着面對無盡的痛苦。

    換個地方換個心情,雖說這話用在老田身上有些輕佻,但不可否認,其實是有用的。

    而姬成玦,這個皇帝,則失去了大燕的真正軍神!

    父皇走了,

    鎮北王身體也不好,奏疏裏還提到了要爲其兒子請封的意思,其實這就是託孤之舉了。

    皇上啊,我快不行了,我這兒子,您給我點面子,照拂點兒,下手,也輕點兒。

    而田無鏡,

    正值壯年,氣血巔峯,其率軍出征,自家士卒士氣即刻會得到提升,敵國一旦得知是大燕南王掛帥,士氣也會馬上萎靡個兩三成。

    最重要的是,

    誰都認爲南王功高震主,賞無可賞,封無可封,會成爲國家和皇權的一個極大不穩定因素,但只有姬成玦這個皇帝清楚,

    靖南王,不可能造反!

    而且……

    皇帝擡起頭,

    長舒一口氣,

    看着自己對面坐着的同樣情緒低落的鄭凡,

    而且,

    只要田無鏡在一天,

    姓鄭的,

    就不可能敢造次。

    他是帝王,當他將匕首,刺進自己父皇胸膛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用自己父皇的血,加冕爲帝了。

    和鄭凡的和睦相處,甚至是“情同兄弟”,並不是裝的,但他真的不會拒絕有一個靖南王壓陣,可以使自己可以完全放下心來。

    現在,

    定海神針,走了。

    皇帝開始頭痛起來。

    魏公公默默地站在一邊,看着御書房裏的兩位,爲一個人的遠走而無奈且悲傷。

    許久之後,

    鄭凡深吸一口氣,

    伸手,

    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

    道:

    “也挺好,他挺累的,這樣也挺好。”

    “朕,很不好。”姬成玦用手輕輕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朕很不舒服。”

    “他會回來的。”鄭凡說道。

    “事先,與你說過麼?”姬成玦問道。

    鄭凡搖搖頭,道:

    “但他說過,會在田家祖墳前,自裁。”

    “………”姬成玦。

    “往西了嘛,多派點商隊過去,打探打探消息,我大燕南王,還帶着八百騎士,去西邊後,也不可能毫無消息纔是。

    小六子。”

    “嗯?”

    “咱抓緊點時間吧。”

    “什麼意思?”

    “你呢,這個做皇帝的,早點把國力恢復過來,咱們,也早點把楚國乾國這些傢伙給滅掉,統一了之後,我想去西方。”

    “去西方做什麼?遠征?”

    “不可以?”

    “也不是不可以,你叫你那大舅哥和乾國那位官家,下個月就趕緊上表歸附,你年底前大概就能西征了。”

    “小六子,我和你認真說話。”

    “朕也是,鄭凡,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朕的心情,其實比你更抑鬱數倍,但咱們這個地位的人啊,就不能亂,不能急切,欲速則不達。

    咱們慢慢來,慢慢做,穩穩的,反而能快,好麼?”

    鄭凡笑了笑,不置可否。

    “魏忠河。”

    “奴才在。”

    “給平西侯,上一碗朕先前喝過的蔘湯。”

    “不必了。”

    “你得好好保重身子,朕的大哥現在不在,所以朕能說實話,老鄭,靖南王走了,鎮北王瞧着奏疏裏的架勢,朕也覺得,他快去追着父皇跑了。

    我大燕,一下子失去兩座國之柱石,朕這個皇帝,相當於坐在失去兩根主樑的金殿下,朕,慌啊。

    你得保重,你得穩住,

    以前都說,你是大燕未來的軍神,現在,未來倆字,可以去掉了。”

    “西邊沒事兒了,南面是乾國,我那裏,也沒什麼問題,乾國楚國,不還在掐架麼?”

    “剛收到消息,乾楚議和了。”皇帝說道。

    “哦?”

    “楚國佔了不少城池,而後,乾國打算給楚國也上一些歲幣,不打了,議和,他們一旦議和,矛頭必然又指向我大燕。”

    “他乾國能不能有點骨氣?”

    “所以,現在咱們亂不得,朕打算先穩住兩國,重要的,是楚國,乾國它一個,不敢單獨向我大燕開戰。

    鄭凡,你回到晉東後,得好好地壓制住你那大舅哥,不管是做樣子還是做其他,這一點,你比朕懂,哪怕咱們現在不想打,但也得擺出想打的架勢,迫使楚國不敢真的動手。”

    “我明白。”

    “兩年,兩年修生養息,咱就開始慢慢動手拾掇他們。”

    蔘湯端上來了,

    魏忠河將其送到鄭凡面前。

    鄭凡擺擺手,道:“我不喝了。”

    “挺好喝的,不苦,味道不錯。”姬成玦說道。

    “我剛在你大舅哥鋪子上,吃了半碗豬油拌飯,現在喉嚨裏,還膩着呢。”

    “哦,呵呵,好吃麼?”

    “你估計是吃不下的。”

    “嗯,以前吃過,那時候肚子裏少油,每天被玉米麪兒折磨得,豬油真香。”

    “咱就不挖過去了,成吧,靖南王既然不會回京,我也早點回我侯府去,留在京城太久,也耽擱事兒。”

    其實,不耽擱。

    因爲平西侯府,有他平西侯在和沒他平西侯在,都不影響其健康良性地運轉。

    但,

    老田走了,

    鄭凡就越發地想自己那乾兒子了。

    心疼喲,

    多麼可愛喜人的孩子啊,這下子,是真沒爹沒媽了。

    “別急,咱也不差這幾日的,明日朝會上,朕要趁着這次大捷立下的威望,好好地整肅一下朝堂,就辛苦你,幫朕再壓一壓檯面。

    靖南王走了,你現在,就是整個靖南軍的代表了。

    另外,父皇的靈柩,也將於三日後,入陵寢,你陪着我一起送送父皇。”

    “怎麼,怕啦?”鄭凡問道。

    別人敢對現任大燕皇帝問這個問題的話,必然會死得很慘,甚至,很可能被誅九族。

    可他平西侯,是個例外。

    “怕倒不至於,我們不是好兄弟麼?”

    “嗯哼?”

    “兄弟家有白事了,不肯定得過來幫忙的麼?另外,還有件事兒,我的陵寢也要擇地了。”

    新皇登基,往往會面臨兩件連在一起的事。

    一,是把先皇送進陵寢,二,就是開建自己的陵寢。

    “這麼着急?”

    “擇個地而已,我不打算近期修,浪費錢糧。”

    “嘖,陛下,我覺得吧,這個也不能耽擱,萬一需要時,沒地兒躺,那多急人吶?”

    “呵。”姬成玦冷笑了一聲,“朕的意思是,想擇個地兒,然後呢,在旁邊,也給你平西侯留個地兒。

    咱們,可以成就一段君臣佳話,以後呢,死了,可以葬在隔壁。

    用史書上的話來說,就是陪葬皇陵,那是莫大的恩榮。”

    “你有病吧,咱倆這要是合葬在一處,過個幾千年,指不定電視劇裏怎麼演咱倆呢,媽的,想想都噁心。”

    “何爲電視劇?”

    “就是唱戲,唱本。”

    “這自然是君臣相得啊。”

    “這不好看,我跟你講,要麼,就是我貪圖你的美色,所以沒造反,要麼,就是你貪圖我的美色,所以不斷放權。”

    “隨你,但不管怎樣,朕的陵寢一側,必然會給你留個空,你要是早走了呢,就先住進去,朕要是早走了呢,就先在地下把炕給焐熱。”

    “你去死吧你。”

    鄭侯爺心煩氣躁地對着大燕的皇帝爆了粗。

    姬成玦則真的一點都不生氣,起身,張開雙臂,魏忠河馬上上前幫其整理衣服。

    “鄭凡,待會兒朕要在養心殿召集一些重臣議事,你也一起吧。”

    “我累了,想回去歇息,保重身體去。”

    “不,你必須得陪着朕去。”

    “我不知道你想什麼啊?不就是一場大捷下來,前陣子被趙九郎的死折磨得焦頭爛額的你,好不容易揚眉吐氣了,想攜皇帝之威去大臣們面前得瑟麼?”

    “喲呵,朕還以爲你忘了趙九郎是被誰殺了的呢。”

    “不去。”

    鄭侯爺翹着腿,繼續坐在那裏。

    “姓鄭的!”

    “咋?”

    “陪朕去,這些事兒,你現在多做一點,以後,就可以少做一點,朕把朝堂的事兒都料理清爽了,以後,就能像父皇在時支持靖南王打仗那樣支持你了。

    你在前頭打你的仗,朕負責在後頭給你送糧草民夫新兵。”

    “好吧。”

    鄭侯爺站起身。

    姬成玦先走出御書房,

    外頭,

    陽光正好。

    鄭侯爺跟在後頭走了出來。

    姬成玦伸手,抓住了鄭凡的手腕。

    鄭凡打開了。

    皇帝再伸手,抓住了手腕。

    鄭侯爺再度打開了。

    “配合着點,想想以前朕是怎麼配合你的,還是你當初與朕說的,生活,需要儀式感。”

    “……”鄭凡。

    ————

    大燕的皇帝,

    舉起大燕平西侯爺的手,

    二人一起沐浴着陽光,

    一側的魏公公,知趣兒地後退了幾步,將自己隱藏在屋檐下的陰影中,不至於破壞了眼前的畫面。

    “鄭凡,屬於他們的時代,終於結束了。”

    停頓,

    停頓,

    停頓,

    良久,

    鄭侯爺終於無奈地嘆了口氣,不得已,得配合皇帝忽然心血來潮的中二情節,

    當即反手也抓住了姬老六的手腕,

    接話道:

    “屬於我們的時代,終於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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