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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臨 - 第458章 侯爺問罪!字體大小: A+
     

    穎都的風,終於平息了;

    成親王府的事,

    高高地拿起,

    又重重地放下。

    之所以說高,是因爲那一夜,各部大員城內巡城司城外大營的兵馬全都涌入,當真是好大的陣仗。

    放下就放下,爲何還是重重?

    因爲成親王府,是放下了沒錯;

    成親王沒傳出突發惡疾薨逝的消息,也沒傳出具體的治罪名目,

    王府裏的人,被抓了不少,當然,在王府護衛早早地被砍了之後,這些宦官宮女之流,抓多拿少的,引起不了波瀾;

    可隨之而來的,

    是新任太守許文祖真正的手段;

    刺殺事件在前,是鋪墊;兵馬入城,這是熱場;平西侯爺在城內,這是鎮紙;王府的事,透着撲朔迷離,但背後顯然會牽扯出一大堆不乾淨的東西。

    突破口,藉口,缺口,

    太多太多;

    許文祖抓一批,拿一批,貶一批,罰一批,

    讓苟莫離都看得極爲驚奇;

    許是野人王當年先是學的軍事,再在雪原上收攏人心拉攏部族,因爲條件有限,所以玩兒的,還是糙活兒;

    真正的朝堂,真正的官場,是有秩序有制衡,不能隨隨便便喊一句:來人,拉出去砍了。

    它不是燒烤,也不是亂燉,

    而是對着一塊豆腐,花上很多的精力搭上深厚的功夫雕刻出惟妙惟肖的物件兒;

    許文祖向苟莫離展示了什麼纔是真正的官場手段,

    平西侯爺是昏昏欲睡,

    苟莫離則大呼過癮!

    這一波連削帶打,許文祖迅速控制住了局面,接下來,需要花一段時間小火慢燉繼續深入調理了。

    許胖胖赴任時,

    心中早有了方略,且已經做好了爲達到這個目的而花費很長時間的準備;

    誰曉得計劃趕不上變化,

    一陣東南西北風亂吹一通後,

    自己竟然就這般將削弱穎都舊有官僚體系的計劃給完成了泰半。

    原本,他是想着在自己這一任上,花上個幾年時間,慢慢去做,然後剩下個小半年時間,在穎都,喝喝茶,回回味,等待着這一任滿了,事兒也幹好了,回燕京入朝。

    現在,許文祖當然不會因爲事情提前做好了而感到沮喪和手足無措,事實上,他很開心也很滿足,因爲這意味着他可以去做更多的事了,去實現牧守一方更多的政治抱負以及藍圖描繪。

    所以,

    在送別平西侯爺的晚餐桌旁,

    許文祖動情了。

    沒法不動情,和一個懂得人情世故又具備出色做事情能力的人搭檔,真的是太幸福了。

    這種感覺,在南望城時,許文祖曾擁有過;

    幾年後,來到穎都,他再次重溫到了這種感覺。

    所以,許文祖一點都不奇怪靖南王會這般看重自家的鄭老弟,這種手下,不看重或者冷藏才叫真正的奇怪。

    鄭侯爺也和許文祖在最後一個晚上把酒言歡,

    二人一起重溫了過去的輝煌歲月,

    然後又攜手憧憬了美好未來;

    許文祖喝得有點多,

    最後拍着自己沉甸甸的胸脯,

    像是喝醉了又像是依舊清醒般地說道:

    “鄭老弟,你放心,你侯府初立,不容易,穎都這裏,有哥哥我在呢。”

    這算是一種政治上的承諾了,地方藩鎮軍閥和封疆大吏達成了某種同盟關係。

    其實,在鎮北王放棄對那個椅子的爭奪後,許文祖,也很難再算得上是鎮北王府的人,甚至,可以說,他現在是一個“素人”;

    這裏的素,是純粹指的乾淨。

    和大皇子關係莫逆,

    和六爺黨眉來眼去,

    對太子黨恭恭敬敬,

    他其實不算誰的人,但誰家都覺得這胖子,不錯。

    也因此,

    在這個時候,許文祖選擇和鄭凡聯手,也就順理成章了。

    當然,造成這一切的主要原因還是在於大燕的上層建築,早就傾斜得一塌糊塗,燕皇、鎮北王以及靖南王這三位,形成了一種在他國看來極爲畸形的政治軍事體系。

    若是在乾國,

    許文祖來穎都,他的第一要務不是去削什麼穎都的權貴,而是死死地盯着新建立的平西侯府,分化、拉攏、打壓,最終目的是將這個新興的軍事集團給瓦解掉。

    在燕國,不會這麼玩兒,確切地說,是隻要燕皇還在位一天,這風氣,就不會發生什麼根本性的變化。

    得到了許文祖的承諾後,鄭侯爺也是心滿意足,他清楚,除非自己扯旗造反,否則,自己和許文祖將一直保持着一種政治上的同盟默契,互爲外援。

    這不是六爺黨,也不是太子黨,而是在侯府建立後,撇開軍事方面的投靠不談,政治上,官場上,必然會有主動被吸引過來的力量。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晉東之地的發展,離不開穎都,不僅僅是朝廷對晉東每一季的錢糧輸送,還有商貿、人力、運輸等等方面,穎都一旦要卡你脖子,侯府就會很不舒服,這個隱患,因爲許文祖,被排除了。

    接下來,

    就是悶頭做自己的事兒了;

    種田,

    鍛造,

    商貿,

    就差在平西侯府大門口立塊碑,上書:發展纔是硬道理!

    就這樣,

    翌日上午,

    鄭侯爺就領着自己的親衛,出了穎都,開始返程。

    過了望江,過了玉盤城後,卻沒有再繼續向奉新城進發。

    在回去之前,

    他還有一件事要料理。

    以前,

    自己駐守雪海關時,靠穎都孫家的關係以及朝廷上小六子的戶部關係,吃得是滿嘴流油,享受着比其他兄弟部隊好翻倍甚至更多的待遇;

    但有些事,

    他鄭凡自己能做,

    並不意味着他會願意讓自己的手下,去重複自己當年的故事。

    老子辛辛苦苦多少次在戰場上九死一生豁出命打下來的基業,拉扯出來的隊伍,怎麼可能由得你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開小竈?

    在這件事上,

    平西侯爺,是零容忍。

    ………

    “少將主好!”

    “少將主回來啦!”

    “哈哈,少將主。”

    宮璘一邊和諸位叔叔伯伯們打着招呼一邊走入自己父親的帥帳。

    其實,宮望這一鎮兵馬是有駐地之城的,但那座縣城現在還在翻修,暫時不適合大軍入駐,所以帥帳依舊安置在軍營裏。

    再者,

    平西侯爺去了穎都,他宮望和北面的公孫志,理所應當的帶兵出來,壓一壓玉盤城,爲侯爺壯一壯聲勢。

    宮璘進來時,

    宮望正在吃着飯,三菜一湯,伙食還算可以。

    見到自己長子歸來,宮望很高興,招手道;

    “吃了沒,一起吃吧。”

    宮璘是宮望長子,自幼就被宮望帶在身邊,其實早早地就已經獨領一軍了。

    但自打拜了平西侯府的山頭後,宮望就將自己這個長子送到侯爺身邊,美名其曰受其教誨,實則也有做質子的意思。

    只是,

    父子相離日久,老子自然是想兒子得很。

    面對和顏悅色的父親,

    再看着父親兩鬢已經出現的兩抹白,

    宮璘深吸一口氣,

    卻沒選擇入座陪着父親一起用食,

    而是很嚴肅甚至帶着點冷冰冰地意味開口道;

    “平西侯府麾下總兵宮望跪接侯爺令!”

    宮望先是一愣,

    認真看了自己兒子一會兒,見自己兒子一動不動;

    帥帳內,還有幾個文書和一些親兵,見到這一幕,大家也都面面相覷。

    最終,

    宮望放下筷子,走了下來。

    宮璘依舊用嚴肅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老子,不帶絲毫退讓,其手中拿着的,正是平西侯爺的令牌。

    大成國還在時,宮望就是大將。

    這些年,也是久經戰陣,其身上的威勢,自是不可小覷。

    更別提,還有這一層父子關係,父爲子綱。

    但宮璘仍然筆直地站在那裏,眼裏,沒太多的情緒波動。

    宮望笑了,

    雙手抓住自己兒子的肩膀,捏了捏,

    很是欣慰道;

    “我兒,長大了。”

    作爲父親,看見自己兒子成熟了,心裏,自然少不了欣慰。

    感慨完後,

    宮望收回雙手,後退了兩步,對着自己的兒子,單膝下跪:

    “末將宮望,聽候侯爺令!”

    一時間,

    帥帳內的文書和親衛們也全都跪伏下來。

    宮璘捏着令牌,臉朝着令牌,道:

    “侯爺問,宮望,你可知本侯最不喜歡什麼?”

    宮望沒回答,這個問題,太寬泛了。

    宮璘繼續道:

    “本侯,最不喜歡自己的手下人,有其他心思。”

    “末將不敢,還請侯爺明察!”

    “宮望,你自己給本侯好好想清楚,念在你我曾一同上陣廝殺過的份兒上,本侯,給你一個當面說清楚的機會。”

    “末將領命!”

    宮璘長舒一口氣,將令牌收了回去,隨即,自己後退三步,對着自己的爹跪伏下來,用力且莊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額頭都青了。

    先前,他是在傳令,他知道,自己爹跪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手中的侯爺令。

    但看着自己親爹向自己跪下,當兒子的,心裏是真的很煎熬,只有用這種方式加倍還回去了。

    宮望笑了,起身過來攙扶起兒子,道:

    “傻孩子,這算什麼,咱爺倆,一碼歸一碼的算。”

    帥帳內,其餘人也都起身。

    “爹,你犯事兒了。”宮璘說道。

    宮望嘆了口氣,道:“我聽到了一些風聲,這次王府,看似沒事,但被削得很慘,穎都官場上,也有不少人倒了大黴。

    其實,爹我也在尋思着,會不會輪到自己。

    這不是仗打完了嘛,

    燕人也穩定住晉地局面了,

    就開始清理了。”

    宮望眨了眨眼,搖搖頭,

    “輪到爹了,是麼?”

    宮璘搖頭道:“侯爺不是這樣子的人。”

    宮望不置可否,退到自己帥桌後,坐下,揮揮手,帥帳內其他人全都告退走出去。

    “你爹我當初爲何投靠侯爺,所圖的,不就是當這一天來臨時,有個靠山罩着麼。

    燕晉有別,至少在這兩代,燕晉之分,還是很明顯的,燕人也會一直留意燕晉之防。

    先前打仗時,一切矛盾都能壓下去,現在……呵呵,說白了,還是卸磨殺驢。”

    “爹,我跟着侯爺,也有些日子了,在侯爺眼裏,真的沒有燕晉之分,甚至是野人,在侯爺那裏也能得到重用,侯爺的格局,很大。”

    如果是其他的父子,兒子敢當面反駁父親的觀點,父親很可能會給一個不屑的笑容,再評價一句:

    兒啊,你太天真了。

    但這次,

    宮望明顯是聽進去了。

    主要原因,不是多相信自己兒子的眼光,而是根據自己對平西侯爺的瞭解。

    先前,穎都的風,吹到他這裏來時,作爲晉人大將的本能,他產生了源自於自身血統差別上的不安全感;

    這是最大也是最基礎更是無法動搖的世界觀。

    現在,

    因爲兒子的話,他可以稍微緩一緩,去思索這一層之下的事情了。

    然後,

    再聯想到自己兒子傳來的侯爺的話,

    宮望覺得,自己應該是抓到問題的本質了。

    “爲父,明白是什麼事了。”

    有些事,你做起來時,不覺得有什麼;

    正如當初平西侯爺在雪海關吃得滿嘴流油時,只覺得是靠自己的本事多要來了錢糧,給誰吃不是吃不是?

    但反過來,嘗試站在侯爺角度去推一下,宮望才意識到,這種事對於真正的上位者而言,意味着什麼,對於侯府這尊新建立的體系,意味着什麼。

    其實,根本原因還是在於;

    當初鄭侯爺“損公肥私”佔大頭時,頭上的,是田無鏡,老田對這種憑本事吃飯的一幕,就算知道了,也是默許的。

    不僅僅默許這個,

    連當鄭侯爺說野人王在自己手中時,

    老田也只是回一句:

    知道了。

    而宮望頭上的,是鄭侯爺自己。

    “咳咳………”

    宮望開始咳嗽起來,

    道:

    “是爲父,欠考慮了。”

    當弄清楚真正的問題所在後,宮望反而卸下了負擔;

    畢竟,犯錯,還有認錯的機會,且侯爺的傳話裏,也給了自己去認錯的鋪墊;大不了受罰,自己還能改正,誰能一輩子不犯錯呢?

    比起這個,那種純粹因爲晉人身份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纔是真正地會讓宮望感到絕望。

    現在,反而好了。

    宮望長舒一口氣,

    道:

    “爲父先前是被嚇到了,呵呵。”

    這是自嘲,因爲先前的他,哪怕在兒子面前,也沒能完全掩藏好自己驚弓之鳥的狀態。

    “公孫志部,向南壓了幾十裏,樑將軍部,向西,壓了八十里。這兩支兵馬,像是兩把鉗子,已經靠上了爲父。

    爲父還以爲,是侯爺,想要對爲父動手了。

    現在看來,

    是侯爺還在給爲父一個機會啊。”

    宮璘馬上道:“父親,如果侯爺不打算給您機會,就不會讓兒子過來傳這個令了,侯爺這人,最不喜歡麻煩的。”

    可以聽出來,

    自己這兒子,在侯爺身邊待久了,就開始崇拜侯爺了。

    宮望心裏難免有些唏噓,兒子原本崇拜的,應該是自己纔是;

    這當爹的,心裏難免會有些吃醋。

    “爲父知道了,爲父這就準備準備,兵馬全都留在這裏,你我父子,去奉新城,爲父要當面向侯爺請罪,請求寬恕。”

    放下兵馬,孤身入奉新,進侯府,是最好的姿態,比千言萬語還頂用,尤其是對於一個將領而言。

    宮璘卻搖搖頭,

    道:

    “父親,不必了。”

    “什麼不必了?”宮望有些疑惑。

    宮璘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痕,笑着道;

    “侯爺說了,如果父親打算孤身去奉新城的話,就請父親出帥帳。”

    “出帥帳?”

    宮望馬上意識到什麼,離開帥座,徑直走出帥帳。

    一出來,

    他就看見先前從自己帥帳裏出去的文書和親衛被制服在地上,脖頸上架着刀;

    而在自己前方,

    站着好幾排身穿飛魚服的侯府親衛,這些親衛外圍,則站着自己麾下一部嫡系兵馬士卒。

    他們持刀,他們張弓搭箭,

    但刀口和箭口所對準的,不是這些飛魚服,而是自己所在的帥帳!

    甲士中央,

    有一把椅子,

    椅子上坐着一個男子,

    男子正剝着花生,時不時地吹一吹,再丟入嘴裏咀嚼。

    正是平西侯爺!

    而在侯爺身旁站着的,是他宮望一手帶出來的嫡系部將,套用燕人的標準,比如鎮北侯府,這個部將,相當於他宮望的義子了。

    這個義子,手頭兵馬其實並不算多,但平日裏,卻承擔着拱衛自己帥帳充當中軍砥柱的職責。

    這個義子,背叛了自己。

    在自己于帥帳內和兒子說話時,

    他帶着侯爺進來了,還悄無聲息間,控制了自己的帥帳外圍。

    只不過,也不能說是背叛吧,因爲自己本就是侯府下的總兵,他這個義子,其實也是侯府下的將領,聽命於侯爺,也是理所應當。

    另外,在更遠處,宮望還看見了一衆自己麾下的其他將領,他們的表情,很糾結,但他們沒有被束縛和看押住,他們其實也是自由着的,但很顯然,他們不會去爲自己調動麾下兵馬了。

    因爲,

    大燕平西侯爺,

    他人,

    已經坐在了那裏。

    平西侯爺在穎都,穎都的浪,就翻不起來;

    誰都知道,侯爺真正的威望,其實在軍中。

    沒道理他在穎都可以壓得住場子,在軍中,就壓不住了,哪怕,這是晉營。

    宮望沒有再猶豫,

    很乾脆走上前,

    兩側飛魚服護衛沒阻攔他,

    待得走近後,

    宮望對着坐在椅子上的鄭侯爺跪伏下來:

    “罪將宮望,犯下大錯,請侯爺責罰!”

    鄭侯爺沒急着做聲,

    而是攤開手,

    手掌裏,有一把剝好的花生,

    他吹了吹,吹起了一片“紅妝”,

    然後,

    將手攤送到跪伏在自己腳下的宮望面前,

    輕聲道:

    “來,吃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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