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驚歎的美狄亞！真想見一見她。不過，我們真沒有聽說過她的兒子來這裏。”墨伽拉道。

“我以爲你認識她。”蘇業淡然道。

“我來這裏的時候，伊阿宋還未婚。”墨伽拉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你能不能安排我見你們的船長，我覺得，我可以爲對抗那些神殿出一份力量。”蘇業道。

“我不太相信你剛纔說的那些，一個聖域，不可能有那麼大的力量。”

“我已經在弱化自己的力量。”蘇業道。

“我想聽聽你在希臘的經歷，我也想聽聽那些英雄們的傳說。”

“比如？”蘇業問。

墨伽拉無奈地看了蘇業一眼，道：“你在孩子面前可沒這麼調皮。”

蘇業笑了笑，思考了好一會兒，便決定把自己的真實經歷說出來，因爲，不出意外美狄亞已經暗中把自己的底細全都告訴了那個半人馬船長，不然幽靈船不會保護自己。

墨伽拉一直聽着，經常目瞪口呆，但在有些階段，說到一些人的時候，她都會問幾句。

偶爾看蘇業的眼神怪怪的。

蘇業覬覦幽靈船的位面之心，所以一心想獲取墨伽拉的好感，一時間也沒注意墨伽拉掩飾得很好的怪異眼神。

“真沒想到，你的經歷如此傳奇。”墨伽拉嘆道。

“你不覺得我在吹牛？”

“不，因爲吹牛沒辦法吹得如此精彩，而且我認識米泰亞德，認識柏拉圖，認識拉倫斯，認識地米斯，認識你說的很多人，騙子是不可能像你一樣說出這麼多細節。另外……你恐怕會成爲下一個英雄王。”

墨伽拉用怪異的目光看着蘇業。

“我對英雄王沒興趣，我只想成爲魔法王。”蘇業道。

“你恐怕早就明白，你幫鯨國也好，把美狄亞也好，幫幽靈船也好，都是在幫自己吧？”墨伽拉問。

“您真是一位善良、美麗與智慧兼有的女子。我在進入鯨國前，就知道這一點，但模模糊糊，並不清晰。直至遇到美狄亞，看到她明明在尋找自己的孩子，卻突然棄之不顧，改去阻撓神王殿，寧可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我終於知道，何爲傳奇。也終於深刻地認知，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決定我們的未來。我們現在的努力，不是在爲別人，而是在爲未來的自己。”

“很好，怪不得美狄亞送你進來。怪不得，我真羨慕美狄亞……”

墨伽拉說着，微微低下頭。

蘇業充滿同情地看着墨伽拉，長嘆一聲，望着挨家挨戶走訪的孩子的背影，問：“他們知道嗎？”

“不知道，他們很快樂。”墨伽拉擡起頭，臉上的笑容逐漸恢復。

“你……不會怪海格力斯吧？”蘇業試探着問。

墨伽拉竟然微笑起來。

“我從來不怪他，他沒有錯，我爲什麼要怪他？錯的是赫拉，是宙斯。海格力斯，永遠是我心愛的丈夫。”

蘇業長長一嘆。

其實在聽到墨伽拉的名字的後，就懷疑她是海格力斯過世的妻子。

當年海格力斯因爲赫拉的詛咒而發瘋，不僅殺了仇視自己的人，還把三個孩子看成邪惡巨人，一併殺死。墨伽拉無法承受喪子之痛，隨之自殺。

海格力斯清醒後，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最後流放自己。

關於海格力斯的故事，幾乎每個希臘人都知道。

但是，很多希臘人以爲海格力斯是喝了酒發瘋，很少有人知道是赫拉的詛咒。

“我聽一些人說，海格力斯一直爲誤殺你們而悔恨，如果他知道你們並沒有恨他，一定很欣慰。”蘇業道。

“可惜，他無法來幽靈船，而我們也無法回希臘。”墨伽拉道。

不多時，三個孩子回來。

“叔叔，我們問完了，誰都不知道，抱歉。”妹妹禮貌地說着，目光裏滿是擔憂。

蘇業正要讓妹妹選擇，點點頭，道：“非常感謝你幫了我這個忙，按理說，我應該讓你選擇一個玩具。”

三個孩子瞪大眼睛，什麼叫按理說，這是什麼意思？

“不過，因爲你……”蘇業看向弟弟道，“因爲你主動幫助妹妹，讓我更快得到結果，所以，這兩個玩具都給你們。”

蘇業說着，遞出玩具。

“謝謝叔叔！”三個孩子興奮地大叫，並交換玩具。

哥哥拿着皮球，弟弟拿過小木馬，妹妹還是抱着心愛的布娃娃。

得到玩具的三個孩子開始跑跑鬧鬧，一起玩耍。

“謝謝你，沒有讓孩子做出兩難的選擇。”墨伽拉道。

“是他們讓我不能那樣做。”

“你先休息，我去和福羅斯村長說說今晚的安排。”

墨伽拉轉身離去，蘇業和孩子們開始玩耍，同時聊着村子和幽靈船的事情。

沒過多久，墨伽拉返回，正式邀請蘇業參加歡迎儀式。

蘇業和墨伽拉帶着三個孩子前往村子中心的廣場上，墨綠色的幽靈火熊熊燃燒，一百多個全身由潔白光芒組成的幽靈圍在篝火旁。

隨後，墨伽拉一一向蘇業介紹這些人。

“這位半人馬戰士是福羅斯，也是我們的村長。”

“這是裏諾斯，一位嚴格的博學者，是孩子們的老師。”

“這個弓箭手是伊菲託斯，全幽靈船最優秀的射手。”

“這是許拉斯，一個愛笑的少年。”

“這是諾摩斯，一個害羞的孩子。”

……

墨伽拉一一爲蘇業介紹村子裏的每一個人，一個都沒有落下。

蘇業自始至終都面帶微笑，而村子裏的人都充滿善意與熱情，只有裏諾斯沒有笑，但擁抱蘇業的時候很用力。

蘇業的內心，充滿震撼。

這些人的名字，近半出現在與海格力斯有關的事蹟中。

他們，都是被海格力斯誤殺的人。

至於另一半的人，蘇業沒聽說過，也沒有出現在海格力斯的事蹟中，但是，完全可以斷定他們是什麼人。

整座村子，都是被海格力斯誤殺的人。

跟一個又一個人打招呼，看着一個又一個無辜的死者，蘇業沒有麻木，內心越來越沉重。

蘇業同情他們，一個個無辜的生命，就這樣因爲神靈的意志，被莫名殺死。

但是，蘇業內心，同樣同情海格力斯。

如果一個人，殺死妻子、殺死兒子、殺死侄子、殺死朋友、殺死老師、殺死戰友等等幾乎殺遍了親朋好友，哪怕都是誤殺，哪怕都是被詛咒，哪怕都是在不清醒的情況下做的，這種痛苦和重壓，會是何等巨大。

千夫所指、萬人唾罵，都不及這種痛苦的萬一。

海格力斯一生起起伏伏，但還是堅持活了下去，最終，成爲英雄王。

蘇業背後冰涼，神色出現細微的變化。

但是，蘇業堅持問候完每一個人，和每一個人擁抱，包括其中的七個未超過十歲的孩子。

最後，蘇業呆坐在一旁，許久無話。

衆人望着蘇業，沒有責怪，每一個人眼中，都充滿善意。

每一個人，都知道蘇業爲什麼會這樣。

任何一個內心哪怕有一點點善良的人，都無法承受如此震撼的衝擊。

這一刻，蘇業終於明白爲什麼海格力斯纔是希臘最偉大的英雄。

也終於明白，爲什麼有人說海格力斯是一個無腦瘋狂只知道戰鬥的時候，自己總覺得哪裏不對。

原來，海格力斯纔是全世界意志最堅定的人。

蘇業相信，哪怕是亞里士多德、柏拉圖或蘇格拉底，都未必能承受這種痛苦，然後一步一步登臨絕巔。

海格力斯做到了。

過了許久，蘇業才從震撼中驚醒，低聲問墨伽拉。

“所有被……他們都在這個村子？”

“對，都在這個村子，只不過還有人正在主船上，還有十幾個人。”

“那麼，相似的村子，有多少個？”蘇業盯着墨伽拉的眼睛，徐徐問道。

幽綠的篝火嗶嗶啵啵地燒着。

附近的人沉默不語。

過了好一會兒，墨伽拉才緩緩道：“我們的村子，叫海格力斯村。在幽靈船，不同名的伐神者村子，很多很多。”

“有多少？”蘇業問。

“大概一千多個，沒數過。”

墨伽拉的話再一次讓蘇業沉默。

僅僅幽靈船上，就有這麼多村子，那別的地方，會有多少？

“海格力斯是個很善良的孩子。”那位板着臉的魔法師模樣的老人突然開口。

蘇業詫異地看着這位叫裏諾斯的老人，哪怕在孩子面前，他也始終板着大理石雕像般的面孔，但現在，他臉上的大理石好像漸漸柔軟。

“我的壞脾氣，人盡皆知，我對學生的要求極爲嚴苛，因爲我總想讓每一個學生超過我。所以，我有一個惡習，打學生，有時候，下手很重。”

“海格力斯很健壯，他健壯到什麼程度呢？僅僅12歲的時候，就比我高出一個頭。”

蘇業打量裏諾斯，比他高出半個頭，那意味着，海格力斯12歲的時候就有兩米高，輕輕一跳就能摸到房頂瓦片的程度。

“他當時的手腕，比我的大腿都粗，他的十根指頭簡直就是十根鐵棍。他握起拳來，總讓人想起撞過來的野牛。他有着近乎十二個巨人的力量，但他無法控制，輕輕一握，就能捏碎石頭，輕輕一拍，就能把桌子排成木條。我清晰記得有一次我們坐在石凳上休息，站起來後，我們所有人的石凳都沒有變化，只有他屁股下的石凳，陷入土裏足足半條手臂那麼深。”

蘇業點點頭，海格力斯的傳說一直很多，沒想到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