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軍才出發沒多久,快馬追趕,很快就被追上了。
岸上快馬疾馳,馬背上的人在揮手,後面還有一隊騎兵。
這是標準的信使配置。
秦臻喊道:「靠岸!」
戰船靠岸,信使下馬,一個踉蹌后,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陛下有令!」
「扶住他。」
有人衝過去,架起使者就往回跑。
使者站在岸邊,喘息道:「無關人等退後!」
只有在密令的情況下才需要如此,秦臻心中一凜,驗證了使者的身份后說道:「臣等上岸。」
這樣最安全。
他和常建仁上岸后,周圍二十步之內無人,那些隨行的騎兵在遠處警戒,攔截了兩端的行人。
信使說道:「官家有令,水軍可先去高麗,問著高麗人,大宋和遼人,問他們站在哪一邊。」
秦臻和常建仁領命,使者上馬遠去。
船隊緩緩而行,秦臻看著岸上那些好奇的行人,喃喃的道:「西夏俯首,遼人無奈,交趾倉皇,如今還要讓高麗低頭,這個大宋……讓吾輩熱血奔涌,恨不能馬上去廝殺!」
常建仁握著刀柄,冷冷的道:「大國相爭,小國豈能做牆頭草!」
一隊騎兵從相反方向而來。
「可是秦軍主嗎?」
為首的那人在看到水軍的規模后,就策馬過來。
「是誰?」
秦臻舉手,那人下馬而來。
「是蘇晏!」
常建仁歡喜的道:「蘇晏,你不是去了占城嗎?可還好嗎?」
蘇晏看著風塵滿面,他拱手道:「某此行還算是順利,二位將軍,這是要去給交趾人送好東西嗎?」
「哈哈哈哈!」
秦臻不禁大笑了起來,常建仁問道:「占城那邊如何?水軍南下交趾,若是占城能配合一番,李日尊怕是要發狂了。郡公說過,就是要逼著李日尊發狂。交趾以前不斷襲擾大宋,是個壞種,咱們尋機給它來個斷種!」
蘇晏笑道:「還好,此行占城,占城國主不肯履行諾言,某帶著人去尋他說了道理,最後他甘願退位,如今占城已經答應大宋水軍停駐了。」
「好!」
秦臻歡喜的道:「商船隊出發就得經過占城,若是能在那裡弄一個修船的地方,弄些補給儲存著,那就是船隊的一個補給點,好,大好事!」
水軍上次護送了商船隊出海歸來后,提出了許多意見,其中一條就是必須在航線上建立補給點。
現在多了個占城,這個兆頭極好。
常建仁卻聽出了些不同的味道,他問道:「你如何同占城國主說的道理?」
秦臻也想到了這個,「水軍去過占城,占城國主看似熱情,可內里卻有些疏離,他如何會答應此事?」
蘇晏笑道:「某是晚上帶著人去和他說的道理,一說就通了。」
秦臻倒吸一口涼氣,「你是帶著刀子去說的道理吧?」
蘇晏點頭。
「王宮戒備森嚴,他們不會允許大宋軍隊上岸,那麼你就是靠著隨行的那點人攻陷了王宮?」
秦臻看著這張有些黝黑,還帶著些稚嫩的臉,不禁想起了沈安。
他教出來的人都是那麼厲害的嗎?
「是。」蘇晏笑道:「某帶著使團的人夜襲王宮,誰知道他們早有準備,於是就衝殺了一把,幸而成功了。」
不得了!
秦臻退後一步,苦笑道:「郡公究竟是教了你們什麼,竟然這般……讓某想到了漢唐使者。」
「不辱使命!」常建仁很是欣慰。
蘇晏拱手,「某還要回京復命,諸位,一路順風!」
秦臻喊道:「水軍的出來!」
將士們從艙室里跑了出來。
「列陣!」
眾人列陣在甲板上。
陽光下,甲衣熠熠生輝。
蘇晏上馬,策馬回頭,準備拱手告辭。
「行禮!」
無數將士齊齊捶打胸甲!
嘭!
這是來自於水軍將士的敬意!
……
蘇晏到汴梁時是一個午後。
午後的汴梁看著有些慵懶,街邊的商鋪里,那些夥計和掌柜都在尋機打盹。
春困秋乏,這時候打個盹,一下午都是美滋滋的。
蘇晏貪婪的看著這一切,突然回身道:「某想去一趟碼頭……」
眾人知道他的父親就在碼頭,於是有人說道:「通判只管去,我等緩緩而行就是了。」
「多謝!」
使者歸來的第一件事就該是去覲見官家,可蘇晏擔心老父一人在汴梁不妥當,就騎馬去了碼頭。
「喲!又拉起來了啊!」
「看那老漢,嘖嘖,得意啊!」
碼頭邊上有一群閑漢在看熱鬧,還有一群孩子。
蘇晏下馬過去,就見到了幾個陌生的東西在吊運貨物,而站在邊上指手畫腳的正是蘇義。
「這怎麼像是山長教過的東西呢?」
蘇晏的腦海里閃過一些知識點。
「別太用力了,小心撞壞了吊車。」
蘇義得意洋洋的在指揮著。
他原先想扛活,可管事死活不給他上,所以他每日就站在邊上無所事事。
如今換了吊車之後,他就變成了吊車的管事,為此他刻苦鑽研,現在已經有半個專家的味道了,指點操作工更是不在話下。
見他快活,蘇晏不禁就笑了起來,但這裡人太多,他不能現身,否則會被彈劾。
於是他一路往皇城去了,在外面會和了使團,求見官家。
「蘇晏回來了?」趙曙想起了他出使時的慷慨激昂,不禁就笑了。
稍後蘇晏進來,行禮,趙曙問道:「占城如何?」
蘇晏說道:「陛下,占城已經答應大宋水軍入駐,並不斷襲擾交趾人。」
「好!」
趙曙面帶微笑,心情愉悅的道:「交趾跋扈,但此地遍布瘴癘,大軍征伐的話水土不服。占城的襲擾,加之水軍的襲擾,李日尊可還能繼續忍嗎?」
交趾這塊地方太讓人頭痛了,地理麻煩也就罷了,遍地瘴癘才是讓人最頭痛的事兒,不小心大軍就會不戰而潰。
所以逼迫李日尊就成了最佳選擇。
把他逼出來,然後給予重擊,最後大軍南下,覆滅交趾。
這便是大宋的謀略!
見蘇晏比出發時黑了不少,趙曙撫慰了幾句,然後問了此行的情況。
「臣率船隊到了占城,提及占城的承諾,國主含糊以對,臣數次試探,國主越發的冷漠了……」
「蕞爾小國!」趙曙的眼中多了厲色。
換做是數年前,他大抵會憤怒,卻不會說出這等話來,可見最近幾年大宋對外征伐對他的影響之大。
沈安若是見到了,定然會竊喜。
「你可呵斥了?」
大宋使者遇到這等情況,就該義正言辭的呵斥他。
蘇晏搖頭,趙曙心中不滿,但念及他好歹完成了任務,這才忍著。
「臣深知此等人不見棺材不掉淚,於是在夜間帶著使團眾人夜襲了王宮!」
卧槽!
韓琦忍不住問道:「使團那點人如何能夜襲戒備森嚴的王宮?」
「敵軍有準備。」蘇晏說道:「臣和使團用火器開道,隨行的將士奮勇廝殺……占城人並未見識過火器,被大火燒怕了,更是被炸的狼奔豕突,隨即臣等突進了王宮,擒獲國主。恰此時,船隊隨行的騎兵擊潰碼頭守軍,一路奔襲而來,大局定矣!」
趙曙摸著短須,滿腦子都是蘇晏講述的場景。
夜間突襲,敵軍早有準備,設下了圈套,洋洋得意的等著大宋使團上鉤。使團眾人高呼酣戰,火器不斷扔過去,然後殺出一條血路來。王宮中的占城國主自鳴得意,卻被大宋使團突然進來,一番激戰後,變成了階下囚……
「這讓朕想到了班超,想到了傅介子!」
趙曙的眼睛漸漸明亮,韓琦吟誦道:「南越殺漢使者,屠為九郡;宛王殺漢使者,頭懸北闕;朝鮮殺漢使者,即時誅滅。獨匈奴未耳。若知我不降明,欲令兩國相攻,匈奴之禍,從我始矣!」
這是蘇武說的話,大漢的霸氣盡在其中。
後來匈奴果然就倒霉了。
大漢使者威武如斯,讓人嚮往。
如今一貫對外軟弱的大宋,竟然也來了一次萬裡外的使者滅國,不禁讓趙曙熱血沸騰。
他霍然起身,「蘇晏可為市舶使!」
韓琦眨了一下眼睛,想說蘇晏是不是太年輕了些,可看看官家那微紅的臉色吧,分明就是熱血沸騰,不可自拔,這時候勸諫就是打擾了他的興頭。
他看了蘇晏一眼,見此人一臉驚訝,不禁就笑了。
還是個沒城府的小子,罷了,此行他立下大功,當賞!
「陛下英明!」
趙曙說完就有些後悔,隨即就被西南方向的良好戰略態勢給治癒了。
「占城一直遊離不定,此番震懾,必然會俯首帖耳。他們不斷襲擾交趾,交趾不肯吃虧,必然會反擊,如此,大宋就是坐山觀虎鬥,上次沈安說了什麼?」
趙曙想了想,「坐看風雲動,朕在汴梁,就看著西南風雲動,只等時機一到,徹底解除西南的麻煩。」
他神色振奮,隨後和宰輔們研究了許久西南局勢,卻把蘇晏拋在了一邊。
某是市舶使了?
蘇晏不敢相信。
直至出了皇城他依舊有些迷糊。
他不知不覺的走到了碼頭邊上。
蘇義正在指揮人操作吊車,聲音很大,洋洋得意。
「此物某專門去請教過郡公,郡公親授秘技……不是某吹噓,汴梁沒人比某更懂吊車了。」
有人見他得意,就故意問道:「蘇義,那先前吊車壞了,你為何不去拆了它?」
邊上有吊車壞了,管事的正在束手無策。
蘇義尷尬的道:「某……」
「不會吧?哈哈哈哈!」
眾人不禁笑了起來。
這便是碼頭眾生相,也是平民的眾生相。
大伙兒嘲笑蘇義並無惡意,只是樂子罷了。
就在這笑聲中,蘇晏走了出來。
「爹爹,孩兒會修。」
蘇義聽到這個聲音不禁身體一震,然後緩緩回頭。
「大郎?」
瞬間蘇義的眼中全是淚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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