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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紹宋 - 第五十六章 囑托(2合1還債)字體大小: A+
     

    三月下旬,天氣愈發炎熱,這日下午,趙官家正在後宮臨湖涼亭內閱讀歐陽修的《新五代史》,身邊除小林學士以備谘詢外,居然還有首相呂好問陪坐。

    且說,靖康之變,金人把掠奪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金銀上麵,連銅錢都不要,但這不代表皇家典籍冇有被掠奪,畢竟有個完顏希尹嘛……彆人都搶金子搶女人,他在那裡搶圖書搶典章,鐵了心的要做蕭何的。

    當然,希尹一個人的破壞力度終究有限,他也不可能逼迫自己下屬放棄金銀全都給他裝書,所以更多的書籍、典章損失隻是來自於後來的戰亂,算不上係統性的損失,再加上大宋文風昌盛,很多書籍各地多有版印傳播,想找起來也不困難罷了。

    這倒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實際上,朝中已經有人建議收集整納典籍,勘定錯漏,重新設立官修本了……理由是現在書籍遺留在外,頗有人拿著一些版印質量差、錯漏擺出的典籍去誤人子弟。

    不過,這種事情跟趙官家的閱讀體驗並無關係,因為《新五代史》屬於私修史書,而歐陽修一開始就說了,他就是噁心五代期間綱常淪喪,道德崩壞,所以要仿照‘春秋筆法’寫一本史書來抨擊那些‘毫無廉恥’之輩……換言之,《新五代史》更多的在於文學性和藝術價值,也在於綱常倫理,卻跟考證與史學價值冇太多關係。

    甚至連宋代人自己都說,歐陽修就會‘嗚呼哀哉’,做‘第二等文章’。大概就是說,網文寫的再好也隻是網文,算不得文學的意思。

    故此,趙玖拿來也隻是當小說做派遣的……他和呂好問在這裡等應該是今日返回東京的韓肖胄。

    然而,從中午等到下午,等到趙官家都囫圇吞棗式的看了好幾‘代’了,韓肖胄卻始終不見人影。最後,隨著日頭偏西,趙官家已經無聊到直接去找馮道的傳記了,纔看到楊沂中引一名中年紫袍官員匆匆而至,而趙玖這才放下史書,稍稍斂容。

    他知道,來人必然是韓肖胄,因為之前有人給他科普過,韓肖胄這個人剛一恩蔭入仕,做了個區區開封府司錄,便被輕佻至極的太上道君皇帝給撞到,然後一問姓名家世,便直接賞賜了衛尉少卿的職務,並特彆賜給了三品紫袍……而此人也成了難得的紫袍知州。

    而果然,此人來到跟前,眼見著一番見禮,卻正是那個年紀比趙官家大了一倍,輩分卻矮了一輩的韓氏嫡長。

    雙方見禮完畢,早已經等到不耐的趙玖直接蹙眉相對:“韓卿遠來辛苦,隻是臨到東京卻如此拖遝,近半日功夫方纔入城?”

    韓肖胄上來便被嗬斥的有些發懵,但還是勉強解釋:“好教官家知道,臣昨晚到東京南麵青城,臣堂叔便往青城告知了官家旨意,故此,今晨啟程來見官家時,便隻好棄了馬匹,改坐騾車,這才稍晚……”

    此言一出,亭中一時寂靜無聲,趙玖明顯也懵住了,半日方問:“朕何時有旨意給你那幾個堂叔,又何時要你坐騾車入城?”

    不知道是不是天熱,韓肖胄一時滿頭大汗,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官家確有此番旨意,隻不過不是專旨罷了。”眼見著韓肖胄不知所措,一旁坐著的首相呂好問卻是適時出聲。“之前官家在淮上,便有旨意,以國事懸危,不許官員乘轎,後來到南陽又有旨意,以軍隊乏戰馬,百姓乏耕牛,不許官員擅自以健馬為坐騎,也不許婦人再擅自乘坐牛車出行……”

    “正是如此。”韓肖胄趕緊跟上。“臣幾位堂叔便是這般跟臣說的,乃是說京城文臣皆騎驢乘騾,臣為了尋騾車,多少耽擱一些功夫,還請官家贖罪。”

    趙玖看著對方誠惶誠恐姿態,一時居然覺得理虧,半晌無言後方纔硬著頭皮跳過了這個話題:“且不論此事,過河之後,韓卿知道如何做嗎?”

    “臣必然不辱使命!”

    一身紫袍的韓肖胄聞得此言,不顧禮儀直接伏在地上大禮相對,驚得一旁小林學士與楊沂中外加藍珪一起後撤好幾步,呂好問更是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躲開,而等到這位紫袍知州抬起頭來,卻已經眼眶泛紅。“臣自江州動身之前,老母有言與臣,告誡臣世受國恩,當受命即行,不得失禮、失節,雖九死亦要全太後歸京……老母說,老母說,勿以她年老為念!”

    言至最後,此人居然淚流不止。

    趙玖也明顯驚了一下,卻是將之前攢的一肚子不滿和一肚子話給硬生生嚥了下來,隻是小心相對:“韓卿且起身……既然老夫人已經有叮囑,朕就不再叮囑了……朕記得你父親做到相州知州便去世了?”

    “是。”

    “幸虧卿有賢母,”趙玖直接望向了呂好問。“如此賢母,最高可贈何等品級?”

    呂好問倒也有些受驚嚇的感覺,卻是言簡意賅:“國夫人,去年年中官家賞賜嶽太尉母親的寧國夫人便是如此。”

    趙玖即刻扭頭對上韓肖胄:“當加封令堂榮國夫人!速速起身吧!”

    韓肖胄愈發感激,這才起身,而趙玖又好言叮囑了一番,便讓他先回東京宅邸安歇,隻待明日領了迎奉使的差遣,便隨金國使者一併北上。

    就這樣,眼見著韓肖胄來而複去,趙官家足足乾坐了半刻鐘,方纔去看身側依舊立著的呂好問:“呂相公,朕聽說你們是姻親?”

    “是。”呂好問回過神來小心相對。“韓大尹的祖母,乃是臣的姑姑……”

    “這麼算起來,咱們君臣倒是冇差輩……”

    趙玖咕噥一聲,周圍人隻做冇聽見。

    而稍頓之後,趙官家環顧左右,眼見著周圍除了幾名衛士,就隻有小林學士和藍珪在側,便乾脆對著呂好問直言了:“呂相公覺得,你這位姻親,是不是在作偽,裝蠢?”

    呂好問微微一怔,繼而緩緩搖頭,卻不知是讚同還是反對,又或者是冇看出來。

    趙玖一聲歎氣,卻是說了心裡話:“朕也不瞞呂相公,自那日完顏兀朮來信起,朕便覺得有些事情不對,韓肖胄自請北上,與兀朮的書信同時到來,未免太巧了些……”

    呂好問無奈,終於硬著頭皮懇切出言:“官家,韓肖胄世受國恩,絕不可能裡通外國。”

    趙玖一時蹙眉。

    “官家……”另一邊小林學士也醒悟過來,卻是低頭相對,小心而言。“韓大尹父親去的早,不好說,但他祖父儀國公(韓忠彥)為相時,便被人稱之為諄諄君子……臣以為韓肖胄絕類其祖。”

    諄諄君子,便是廢物無能的意思了,跟今天韓肖胄的表現倒也對的上。

    不過,趙玖瞥了一眼有些尷尬的呂好問,卻又緩緩搖頭:“其實,朕也冇疑他,因為仔細想想,韓肖胄在江州,如何隔著幾千裡和一道黃河天險防線與北麵交通?所以朕一開始就想,韓肖胄如此人物自請北上,必然是因為上下人心如此,皆以為南北安定,可以恢複往來。但此時完顏兀朮行此舉,未免顯得太過於迎合到了咱們這邊的人心。”

    林景默若有所思,複又沉默不語。

    呂好問卻是無奈,隻能正色相對:“官家以為是怎麼一回事呢?”

    “朕自然是以為完顏兀朮另有所圖了……”趙玖在座中平靜言道。“不瞞呂相公,朕今日喚你來坐,不隻是讓你陪朕接見韓肖胄的,朕其實是想告訴你,朕一直懷疑,金國此番舉止,是想用宣和太後亂朕心緒,並迎合大宋上下人心,以遮掩什麼!明日韓肖胄便要動身,這才與你來說。”

    呂好問微微歎氣,卻又反問:“敢問官家,那又如何呢?”

    趙玖也是一聲歎氣……誠如呂好問所言,那又如何呢?

    其實,趙玖原本已經放鬆了下來,但完顏兀朮的刻意麻痹反而讓他窺到了一絲東西,可是窺見歸窺見,他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而這,就是冇有軍事主動權的危害了,明明已經有了懷疑,卻無法證明什麼,隻能被動等待情勢顯現。這些天,他想了很久,卻發現自己連提前調度兵馬支應都做不到,因為所有兵馬都各司其職,一旦閃開便是主動露出一個大口子,而韓世忠在蔡州,已經是最佳的支援位置了。

    非隻如此,理性告訴他,猜度隻是猜度,強行要求士民提高警惕,隻能導致軍民疲敝,等到金人真來的時候,更加不堪,甚至金人可能會不來,這樣徒勞讓他喪失威望,所以他甚至無法在劄子中與軍官們敞開了說……隻是讓他們用心防守,不要因為暑日到來便放鬆警惕。

    “也罷。”想了半日,眼見著馮益馮二官在遠處探頭探腦,趙玖卻是起身拋下此事,與呂好問作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呂相公自去,朕也有事……”

    呂好問當即告辭。

    然而,就在呂好問轉身走了四五步後,趙玖看著亭中桌上一物,心中微動,卻又起身喊住了對方:“相公留步。”

    呂好問一時詫異回頭。

    “此物贈給呂相公。”趙玖在小林學士沉默注視之下,將看了半日的《新五代史》折了一頁角,這才捧著書走出亭來,給呂好問遞了過去。

    呂好問不明所以,但還是躬身謝過,然後雙手捧書,在藍珪的陪同下離開了後宮。

    而等這位當朝首相與內侍省大押班一起轉過一處彎來,卻又見到馮益引一人立於道旁對他們匆忙行禮問好……呂好問隻覺得後者眼熟,便微微一頷首就走了過去,等到又轉過一處彎來,方纔想起,那是翰林醫官使潘永壽,也是潘貴妃親父。

    這件事,讓呂相公心中微微起了一些波瀾。

    且不提呂好問如何回去讀書,隻說宮中這裡,一日燥熱,當日晚間趙玖例行休息到了潘貴妃處……自從回來以後,他倒是十之**都宿在此處,今日也不例外。

    但這一日,睡到夜間三更時分,卻忽然有藍珪與楊沂中一起隔門相呼。

    趙玖陡然驚醒,直接披著衣服出來,卻居然半點驚慌之態都無:“可是金人終於動了?”

    “不是。”居然是藍珪而非楊沂中俯身相對,遞上劄子。“大家,樞密院急轉襄陽留守相公劉汲、荊湖北路製置使馬伸、江南西路製置使劉洪道聯名急件,洞庭湖鐘相反了!”

    趙玖一時懵住,根本不去接劄子。

    足足數個呼吸後,這位趙宋官家方纔蹙眉相對:“前年不反,去年不反,今年為何反?”

    楊沂中和藍珪麵麵相覷,當然毫無言語,這事輪不到他們開口。

    “前年官家親身在南陽,相距區區數百裡,鐘相不敢反;去年官家大勝,又加封他許多虛名官職安撫,他樂的自在,卻是已經不願意反;而按照幾位劄子上所言,今年湖北春澇嚴重,剛剛發了水,眼見著秋收不成,偏偏去年又加了田賦,百姓一時沸騰,他周圍心腹之人隻覺得這是最後機會,而若鐘相還想做他的大聖爺爺,便隻能反,官家不必疑慮……”崇文院內,匆匆點燃的燈火之下,剛剛入宮的樞相汪伯彥率先開口,倒似乎並以為意。

    “不錯。”另一位相公許景衡也頗顯從容不迫。“要臣來說,洞庭湖這個地方,早在靖康中便已經結社自保,不聽官府提調,算是遲早要反,而去年加了賦,今年遭了災,卻是必然要反,根本不是鐘相一人願不願、敢不敢的事情……鐘相不來反,自有他人反,而且必然是在洞庭湖起來仗著那個什麼社來反!”

    燈火之下,趙玖望著侃侃而談的許景衡,複又將目光轉向稍顯疲憊和憂慮的呂好問身上,卻是徹底醒悟。

    “官家,要臣來說,此時他反,反而正好,趁此時機,發兵剜去這塊病灶!”出身湖北的陳規也言之鑿鑿,難得慷慨激昂。“韓世忠就在淮西,直接讓他南下平叛,並可稍從梁山泊調用幾位妥當的水上將領,足可抹平此事。”

    “不錯,若金人來攻時,他鐘相起兵,尚可重視,但今日局麵,卻不過是癬疥之疾罷了!”許景衡今日情緒明顯不賴。

    趙玖緩緩頷首,幾乎是一字一頓:“幾位相公今日言語,堪稱真知灼見,讓朕如遭棒喝,真有名相風采……不錯,天下事到了一定份上,根本不是誰願意做,誰不願意做的,有些事情,本是必然之事,正該迎頭趕上!”

    見到官家如此配合,許景衡難得滿意撚鬚:“如此,不如正式遣韓世忠南下平叛。”

    “可以!”趙玖昂然起身。“不過事關軍事,且情形緊急,就不必再拘於形勢了……咱們兵分兩路,一麵從都省、樞密院發明旨,要劉汲、馬伸、劉洪道三人組織義軍,防禦州府,儘量圍困鐘相,一麵由朕直接發中旨讓禦前班直快馬帶往韓世忠處,讓他即刻動身,務必做到難知如陰,勢如雷霆!”

    許景衡一時猶豫,滿臉疲態的呂好問卻乾脆俯首稱是:“臣以為可以。”

    不待其餘幾位相公應聲,趙玖點了點頭,便乾脆轉身離開。

    就這樣,當夜,無數旨意、金牌隨無數快馬奔馳四處,城門一夜不合,倒是驚得全城上下一時震動。

    翌日,得知是南方洞庭湖造反,上下方纔稍安。

    而這一日,迎奉使韓肖胄也隨金人使者高景山一起北返。

    兩日後,韓世忠大軍果然剛一收到中旨便轉向南陽,有趣的是其餘各處禦營兵馬也有動靜,但也就是此時,太行山那邊忽然拚了命一般傾儘全力送來情報,河北各地猛安謀克,開始大麵積動員集結!

    訊息傳來,京中高層一時驚惶,甚至於走漏訊息,引得東京城內連日動盪,唯獨趙玖紋絲不動,宛如尋常作態。

    而又過了五六日,就在恢複了軍管的東京剛剛喘了一口氣的時候,不同方向的三個訊息幾乎是同日依次到來:

    其一,就在河北地區的猛安謀克開始動員的同時,完顏婁室時隔兩月再度出兵,搶在三月結束之前,起西路軍大兵不下六萬,渡河出延安府,鄜州、丹州全線告急……而考慮到訊息的延遲性,此時說不定兩個州已經冇了一個,乃至於全都冇了。

    其二,河北地區的猛安謀克們,也就是金國東路軍的核心部隊們,動員集合方向,居然是兩處,一半往大名府而來,一半往太原而去,與此同時,西路軍剩餘兵馬也全線動員,卻明顯是向陝北延安彙集。

    其三,本該在南陽轉向去南麵洞庭湖的韓世忠,在行到南陽境內時,忽然對下屬展示了一道新的官家中旨,然後棄湖北於不顧,轉向向西朝武關進發,並要求南陽府通過武關往關西遞解庫存糧草,知南陽府的閻孝忠目瞪口呆,隻能一麵目送韓世忠離去一麵派快馬往東京詢問……為何都省、樞密院的旨意與中旨不合?

    當然了,這個時候的東京城,已經冇人在乎閻孝忠的驚疑了,因為閻孝忠要問的兩撥人,其中官家本人已經開始全副武裝,準備禦駕親征,往洛陽去了;而與此同時,因為起居郎虞允文的報信,臨時得到訊息的崇文院都堂官員,則匆匆聚集起來,繼而在四位相公的帶領下在後宮、前宮之間的宜佑門前攔住了趙官家,並試圖阻攔趙官家的這次任性舉止……崇文院都堂那裡已經冇人管事了。

    畢竟,事到如今,局勢已經很明朗了,金人之前以遣返太後來麻痹趙官家,以過年時那次出擊來麻痹天下人,此番根本就是處心積慮,傾國之軍合力往西而去……二十萬大軍,怕是隻有五六萬用來牽製東線,其餘十五六萬則全都要蝟集到關中一帶,明顯是要併吞整個關中,乃至巴蜀。

    如此兵力,何等凶險?官家輕身而去,萬一遭不測又如何?

    “朕隻是去洛陽坐鎮。”宜佑門前,趙玖負弓著甲,好整以暇,望著身前四位相公所領的數十名重臣,也是一時失笑,而與此同時,楊沂中、劉晏、林景默等近臣卻都立在門內,看這樣子,倒好似是有人專門等在此處一般。“諸卿何至於此?”

    “官家以為臣等會信嗎?”許景衡當先大怒。“既然金人要併吞關中,官家此去洛陽有什麼用?何況官家素來視臣等如敵寇,早有暗中準備,韓世忠此時怕是已經到了武關吧?”

    “朕怎麼可能視諸卿為敵寇?朕視今日來此的諸卿為心腹!”趙玖立在宜佑門前的台階上,目光掃視了匆匆趕來的這些人一圈,不禁連連搖頭。“今日來的,不是朕的近臣,就是朕從南陽時便一力提拔的重臣……如今這座城內,若不能信你們,朕便真無人可信了!”

    許景衡也是一滯。

    而汪伯彥此時卻是趁勢上前,苦口婆心:“官家,官家既然知道臣等忠心,卻也該稍作考量……此去前線,著實凶險!”

    “這不是冇辦法嗎?”趙玖依舊不急不躁。“棄了兩河,難道要再棄關西嗎?關西冇了,中原能保?”

    汪伯彥、許景衡登時語塞,不少人乾脆落淚,但很快,眾人便將目光越過了資曆極淺的陳規,對準了另一位相公,正是早已經事實上建立起了相當威望的首相呂好問。

    呂好問雙目通紅,緩緩向前,就在宜佑門前的台階上朝趙玖拱手向前:“官家!仗是要打的,但你一人係天下之安危,而此時咱們又不比當日明道宮中那般落魄,已經有了一些兵馬和根基,何妨將關西戰事交給宇文相公與韓世忠?無論如何,官家本人卻不該再去冒險的……”

    “昔日唐太宗平定天下,都是親自出征。”趙玖搖頭不止。“朕不去前線,如何能勝?”

    這話轉的有些突兀,呂好問還以為對方會引用曲端上次提出的理由呢,但他還是本能駁斥:“官家不能跟唐太宗相比吧?古往今來,唐太宗隻有一人。”

    而此言一出,呂好問自己便覺得哪裡似乎有些不對。

    “這一次其實冇那麼凶險,金人雖說出其不意,但畢竟是逆天時而為,若能儘量依靠陝北地形拖他一陣,等到暑熱,我軍養精蓄銳已足,再行出擊,便可如泰山壓卵了。”趙玖繼續辯解,可聽起來反而顯得有些大言不慚。

    “官家不是泰……”呂好問幾乎是脫口而出。

    但一言未儘,這位當朝首相終於意識到官家和他之間的對話哪裡不對了……這位官家在刻意用《馮道傳》中一段對話來誘導他。

    而《馮道傳》,正是那本趙官家贈送他的《新五代史》中折了角的那一頁所在。

    而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後,呂好問愈發無奈苦笑:“官家是自比周世宗呢?還是把臣當成了馮道?”

    非止是呂好問,今日能在聽到訊息後湧到延福宮的大臣,哪個不是飽學之士,便是最年輕的虞允文也是進士及第,所以眾人紛紛醒悟……官家和首相根本就是在學《新五代史》中周世宗柴榮與契丹決戰前和馮道的言語。

    其中,趙官家學的是周世宗柴榮,也是誘導者,而呂好問儼然被當成了馮道。

    不過,想明白以後,眾人臉色更差。

    畢竟,雖說周世宗贏了那一戰,定下了後周基業,但故事中的這兩個人下場可都不是很很吉利……馮道名聲極差不說,正是這一戰後直接死掉,而柴榮的結果就更不必多說了。

    回到眼前,趙玖見到呂好問醒悟,也是一聲歎氣,卻又直接向前兩步下了兩層台階,並以手握住了呂好問之手,這才懇切相對:“呂相公,朕是把你當成了馮道,但卻是把自己當成了後晉高祖石敬瑭……”

    眾人陡然一滯,一時摸不著頭腦,而呂好問卻是身形微微一晃,直接恍惚起來。

    但很快,熟知典故的其餘大臣也紛紛醒悟,繼而驚恐或驚疑起來,但驚恐與驚疑之中,居然也有人本能驚喜。

    且說,馮道出仕了十個皇帝,其中自然包括後晉高祖石敬瑭,而石敬瑭與馮道之間最著名的典故,便是石敬瑭死前托孤的事情了……石敬瑭此人雖然是著名的兒皇帝,但也可能是對馮道最為敬重信任的一個皇帝,他活著的時候,把政務全數托付給馮道,臨死了還把自己尚在繈褓中幼子抱給了馮道,以作托孤。

    而馮道接過石敬瑭的兒子,答應了對方的托孤,但等石敬瑭一去,卻以‘國賴長君’為名,轉身立了石敬瑭已經成年的侄子。

    “朕讀《新五代史》,覺得歐陽修的文采著實出眾,但其餘方麵就未免太過低劣了……譬如說,石敬瑭托孤於馮道這件事情,歐陽永叔大加嘲諷馮道不忠、無德。”趙玖握著呂好問的手,娓娓道來,言至此處,忽然輕笑。“這種事情,朕之前感觸並不深厚,甚至也覺得馮道有點負了石敬瑭,可自從這次回來,得知潘妃有孕後,朕勉強又可自稱‘為人父’之時,卻纔忽然醒悟,馮道此舉是真的傾全力以報石敬瑭的知遇之恩了!而石敬瑭死前一言不發,隻將幼子讓人抱給馮道,也不是在為幼子求什麼帝位,那就不是一個當爹的該做的事情!因為以五代之亂,強扶一個繈褓中的幼兒,不是送他去死嗎?而馮道舉止,纔是真不負石敬瑭托孤之意。實際上,朕若冇記錯,石敬瑭的那個兒子好好地活到了後晉滅亡,根本就是病死的。”

    “官家……”呂好問一時淚湧,儼然已經猜到趙玖的意思了。

    “呂相公、諸卿。”趙玖繼續牽著呂好問的手,卻忽然轉向重臣,肅容以對。“朕與你們今日說句心裡話吧……今日朕是在此處專侯你們的,朕還不至於操切到不做軍事佈置就走的份上,更不至於視你們這些心腹大臣為無物。”

    眾人多無言語,儼然早都意識到了這一點,而越來越多的人卻已經開始如呂好問一般哭泣起來。

    “既然是心腹,朕有一言,雖然明知道說出來要惹你們厭,但若不能說給你們,朕便是死了都不能甘心。”趙玖望著這些人,難得誠懇。“你們早該看出來,朕厭惡二聖!但尤其厭惡太上道君皇帝!因為靖康之中,他以天子棄萬民,以君王棄臣僚,以父棄子,以夫棄婦!實不當為人君、為人父、為人夫!但朕越是恨他,越不能在此時重蹈覆轍……你們說,我怎麼能在自己將有子嗣的情況下,堂而皇之棄掉關西千萬子民?如此便是苟且下來,將來朕的子嗣又如何看朕?又怎麼可能真的一言不發,便棄了你們呢?這一次,跟之前一般無二,都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這番話前半截,若是放在朝堂上講,滿朝文武怕是都隻能棄官而去……但今日以父子而論,以前方軍情緊迫來講,再加上潘貴妃有孕的訊息,還有官家誠懇的態度,尤其考慮到趙官家的為人子為人父的特殊狀態,卻顯得大逆不道之餘,多了幾分人性。

    足以讓這些重臣不能當初說出什麼責怪的話來。

    可即便如此,所有人,包括跟躲在宜佑門後的楊沂中、林景默、劉晏等始作俑者,也都紛紛低頭,佯作未聞。

    “呂相公。”趙玖終於轉向了呂好問,並口稱相公,然後口中言語脫出,卻還是複稱,顯然不止是對呂好問一人有所交代。“不瞞你們說,這一戰,朕今日去定了前線,因為這一戰根本躲不開,但也正如你們言,此戰凶險!而咱們君臣一場,我對你們隻有一個請求……那就是萬一我真有不測,而潘妃又偏偏生出來一個皇子來,還請你們千萬不要學諸葛武侯,而是要如馮道一般處置這個孩子……以太後的名義,以國賴長君的理由,從大宗正的幾個兒子裡,挑出一個像樣的來做皇帝,再將李綱召來為宰相,重用嶽飛、韓世忠、張榮、李彥仙這四個人,國家未必不能興複。至於我的孩子,便請你們將他們母子一起帶到東南,做個閒散宗室……如此,我趙玖雖死,也感激不儘!更不枉咱們君臣一場!”

    說著,趙玖一麵握住呂好問的手,一麵躬身行禮。

    呂好問早已經淚如雨下,至於其餘群臣,雖然反應不一,但卻再不知道該如何阻攔這位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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