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北辰寒江再醒來時,發現自己被綁在了行刑柱上,而心臟部位淌出的血沁紅了衣裳。 忍著劇痛他驚詫自己怎么不死?哦,明白了,他記得對方那一槍刺進時,他用了煞氣去抵抗,也許這是救了他一命的絕招。 但是,他看向那心臟位置的窟窿,明明那窟窿并不淺,就算是心臟也會被戳穿,可自己為什么偏偏不死? 想不來,也不想了,于是想到了他心愛的女人。 想到了他和她在草原上縱馬飛馳,她上了草坡,然后回轉過來,她歡笑著對他說,你是我的男人嗎……。 他一頭從馬上騰空到她的馬上,攬住她的腰,抱緊她,然后騰空落在草地上,兩人滾在了一起,歡笑在一起。 轉瞬即逝,他又想起了他的那位假仁假義的大哥,那位戍正,他想起了他時刻在他耳畔說的話,兄弟,我們是兄弟,同患難共生死。 呸,什么同患難共生死,為了權和利,你什么人都可以出賣。 毒啊,這就是毒呀,可憐我北辰寒江自認為聰明,一路走來卻盡是善良和欺騙。 原來自己是不夠毒、不夠狠。 狠,他想到自己躲難到西域時,那親戚欺負他人小,待他刻薄,他恨不能殺了那家人,但終是沒殺,這表明自己不夠狠。 后來上了名山拜起了師父,最終在師父與那個寄宿的妖道爭搶《血煞訣》的時候,他殺了那兩人,搶得了秘籍。自此他認為自己夠狠。 夠狠,殺了自己師父的人,能不狠嗎。 不,他發現,這還不夠。 當他參加軍隊,第一次征討蠻族時,蠻族男人被屠殺貽盡,包括男嬰,又強*/*暴他們的女人,美其名曰《征討寶典》——殺敵之親、騎其馬、淫其妻、使其終身以淚洗面,再無戰力。 他下不了那個手。 戍正拿著槍抵在他喉頭,要他殺和干。 殺,殺了男嬰,干,干了小女孩。那一刻他嘔吐了,他第一次發現自己不行。 直到他借口去追殺這蠻族首領…… 可是追趕上時,他又下不手,因為他發現了良知,只斬了那人一只手,放虎歸山。 良知。他發現自己太善良了。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果然報應來了。這回,戍正徹底教育了他,良知最不值錢,最值得踩在腳底下。 從來他都認為修仙者最狠最毒,卻不想狠不過凡人,毒不過軍隊。 夠狠,夠毒,拋棄良知,這才是成長。 但這樣夠了嗎? 不,他發現自己還嫩著。 還得有滑頭,出賣朋友、出賣兄弟的滑頭。 要想成為一個真正的軍人,一名安祿山的軍人,一名真正的曳落河,就得夠狠,夠毒,夠滑頭。 兄弟——那是用來出賣的! 終于他明白了這個道理。可明白已遲了,他已沒有了回頭路,只能感嘆自己的幼稚和無知。 人心啊,最難測, 自愧不如人,發誓再作人,如果能活著,就要再黑再黑,再再黑。 遲了,行刑了。劊子手舉起了鬼頭刀。 憤怒無可發泄,只能對著蒼天怒罵:“老天爺啊,你真是不開眼,越是善良的人,你越是欺負,越想讓他死。老天,你還是老天嗎,你為什么扶惡欺善?” 看著手腕上刺的“正”字,他又望著西北家鄉的方向,義憤填膺地大喊:“父親,孩兒按你的吩咐格守正道,到后來又怎樣,不照樣招來了死亡嗎?難道你真的以為正義正道就能救世道,就能救我?” 劊子手的刀輪起,人頭落地…… 不。這時,一個聲音大喊:“刀下留人。” 聲音那么豁亮,如同雷霆,劊子手一哆嗦,刀“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來人高大福祿,大腹便便,走路時肚皮一嗒一嗒仿佛拖在了地上,而兩邊各有一個瘦小的小廝用頭頂著他的肚皮,行動遲緩。 良久那人才走到他近前,看著他一臉的血、渾身上下的血,居然也不顧及,居然就撇開那兩個小廝,親自彎下腰來替他北辰寒江解了鐵鏈。 解鐵鏈的手法很特殊,直看得北辰寒江目瞪口呆。 只見他伸出手來對著那鐵鏈一撫,頓時一團火炬的明亮就在他手心上,明亮了鐵鏈,照亮了所有人的臉。他再輕輕一拉,于是那鐵鏈就斷了。 他駭然,這等手法這等功法,豈是凡人能所及?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光明手,光明之子才有的上乘功法——光明手? 霎時他明白來人是誰了,驚訝萬分。 對方扯斷他的枷鎖,扶起他,說:“英雄,能斬殺我五個胡作非為的義子,還能替我除邪懲惡地教訓了幾十個曳落河,真是大快人心,好樣的。” “你是英雄。”大拇指狂贊,令北辰寒江受寵若驚。 他知道面前這人是誰了,不正是掌管范陽、平盧、河東的三鎮節度使的三軍大帥安祿山嗎。 受寵若驚,望著那安祿山那高大的身軀,和慈祥的臉龐,他傻愣愣地問:“我這個小卒,怎么能驚動大帥您的大駕?” 那安祿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著他渾身是血臉上也是血,頓覺不爽,大聲喊叫:拿水來。 很快,一盆水端到。 軍卒們正要往北辰寒江身上潑,那安祿山一揚手,讓那些人停了,他親自上前,將了毛巾,親自與北辰寒江擦臉。 先前北辰寒江看他時,步履緩慢,以為大胖子是行動不便,但現在他看到,安祿山仿佛換了一個人,動作利灑,行動敏捷,令他驚異。 同時,他看到,對方在擦洗他臉時,身上的華麗的名貴的蟒袍居然也濺滿了血污,而他居然毫不在意下。 擦著擦著,北辰寒江就感動了,先前的那些怨氣恨氣仿佛全無了… 而此刻,看臺兩邊的所有軍官都伸長了脖子看著大帥愛才如子求賢若渴,一個個對安祿山敬畏有加。 洗完了臉,安祿山居然又開始對他擦拭手和臂膀。 這一刻,北辰寒江徹底受崩潰了,他想到,就算是父親也沒有這樣心疼過孩兒啊,自他成人后。 還有,自己就算是個英雄,但身為凡人,功法才只是小小的洗髓期,而這名大帥,就憑那手法,少說也是結丹期,這樣的高手,這樣的大帥,居然能畢恭畢敬地無微不至地關懷自己這樣的一個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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