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慕白被子衿駁斥得啞口無言。的確是,在他的眼裏,仇子衿爬高上低,沒心沒肺,每天帶給他的都是無憂無慮,所以,他忽略了給她足夠的關心。
而月華,他是自小到大捧在手心裏,照顧習慣了,又因為在楓林時大病初癒,正是最為落寞的時候,他對她關懷備至,甚至是小心翼翼,容不得她微微地一蹙眉頭。
不怪子衿挑剔,的確是自己做的不夠好。思及此,褚慕白難免面有愧色。
子衿原來真正介懷的是自己。月華覺得,她再留在這裏,非但不能解開子衿的心結,反而會適得其反。自己應該把這裏留給二人,讓他們能夠毫無顧忌地傾吐自己的心聲。
她勉強笑笑:「哥哥,此事的確是你做得不夠好,好生給子衿賠個不是。我還有事情,你們多聊聊。」
褚慕白擔心月華多想,慌忙開口:「不是的,娘娘,子衿她口快心直,你不要把她胡言亂語放在心上。」
一句話又惹惱了子衿。
「我是胡言亂語,是我說錯話了,該走的人是我!不在這裏礙你們的眼。」
她一時氣急,轉身就走。
月華離得她近,慌忙伸手攔阻:「子衿!」
子衿眼淚再次泉涌而出,哭得狼狽,哪裏還願意留下來?任性地一揮手,就將月華一把甩開。她的氣力原本就大,月華「噔噔」後退兩步,就靠在了身後的圍欄之上。
原本,那湖心亭四周都有紅漆圍欄,防止遊玩的人失足落水,足有半人高,而且足夠堅固。但是月華這一靠,就聽「咔咔」兩聲,竟然就突兀地斷裂開,向著外面傾倒下去!
月華失了重心,站立不穩,也向著涼亭外直直摔落。
「月華!」
褚慕白嚇得幾乎魂飛魄散,人立即如離弦之箭一般直衝出去,一把撈起了月華下墜的身子。
只可惜他情急之下,去勢太猛,而且腳下沒有受力點,無法回身或者拔高而起,飛出丈遠,提起的氣便枯竭了,「噗通」掉落在依舊寒涼的湖水之中。
子衿已經一腳踏出了涼亭,聽到身後動靜,扭頭一看,褚慕白與月華已經雙雙落入水中。心中大駭,便不假思索地也飛身而起,奮不顧身地向著二人落水的方向直衝過來。
褚慕白與月華二人墜落的勢頭較猛,入水之後,濺起一陣水花,便沒有了蹤影。
雖然已經是三四月暖春,但是京城的水接着地氣,仍舊是冰涼的,仇子衿一個猛子紮下去,四處搜尋月華的身形。
褚慕白功夫高強,不過一直在軍營中奔波殺敵,水性卻不是很好,勉強自救可以,帶着月華就有點力不從心,落水之後身子直直下墜。
子衿在水中可以視物,很快就發現了兩人掙扎的蹤影,上前一手拎一人後心處的衣領,就浮上了水面。
褚慕白能換氣,立即驚呼出聲:「月華,你怎樣?」
情急之下,哪裏顧得了尊卑?
月華突然遭遇險情,又落入水裏,猛然閉氣,緊閉着眼睛,一時暈厥,臉色就不好看。
將褚慕白急得目眥盡裂,幾乎抓狂。
浮碧亭外候着的宮婢與侍衛早就聽到了這裏的變故,也是嚇得魂飛魄散,大聲呼救,下餃子一樣「噗通噗通」跳下許多人來,七手八腳地就將三人撈上岸。
褚慕白哪裏還有心情顧及其他,一上岸就立即將掌心對準月華后心之處,將內力緩緩地疏導進月華的身子裏。
仇子衿知道自己闖下彌天大禍,跪在月華跟前,戰戰兢兢地問褚慕白:「皇後娘娘她怎麼樣了?會不會有事?」
褚慕白氣惱她適才任性,置之不理,自顧營救月華。
月華只是一時閉氣,並沒有喝多少水,慢慢地就醒轉過來,輕咳兩聲,嘔出幾口清水,這才真正緩過氣。
子衿心裏又是內疚又是害怕,「哇」的一聲哭出來:「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都怪我不好。」
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已經有宮人不敢怠慢,飛奔著去通知了陌孤寒。
陌孤寒還正在御書房裏與辰王議事,聽聞稟報,大驚失色,一路飛奔而至。見到月華這個樣子,嚇得不輕,頓時勃然大怒。
「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會落水?!」
月華劫後餘生,仍舊覺得手腳酸軟,站不起來,慌忙出聲安撫:「我沒事,這不是安然無恙嗎?不要大驚小怪。」
「大驚小怪?這是小事?」
陌孤寒聲色俱厲,第一次對月華這般語氣:「你想把朕急死,才是大事是不是?」
三兩下解開身上的黃龍袍,就披在了臉色蒼白的月華身上。
「皇上,這不合規矩!」
月華立即出聲制止道。
「閉嘴!」陌孤寒兇狠地斥責。
月華立即識相地閉上了嘴。陌孤寒將她嚴嚴實實地包起來,然後彎腰就將她抱在了懷裏。
周圍的宮人太監已經是覺得習以為常,皇上將皇后那是捧在手心裏的,莫說龍袍加身了,就是割下自己一塊肉來給皇后,他們都不覺得驚奇。
陌孤寒打橫抱着月華,扭過身來,冷冷地對落湯雞一般的褚慕白和仇子衿道:「你們最好能給朕一個滿意的解釋。」
然後轉身大踏步迴轉清秋宮,沿路揚聲吩咐。
「準備熱湯沐浴!讓太醫院御醫速到清秋宮!吩咐御膳房準備暖身薑湯。」
宮人們忙不迭地一路小跑,唯恐跑得慢了,陌孤寒的怒火就蔓延焚燒到自己身上。
月華小心地看陌孤寒臉色,聰明地禁了聲,乖乖地泡過熱湯,換上乾爽的衣服,用錦被嚴嚴實實地裹了,又喝過薑糖水,讓御醫看診過後,渾身都沁出一層細密的汗來。
她覺得渾身開始黏膩,可是陌孤寒自始至終都黑沉着一張臉,看起來是真的怒火蒸騰,她也不敢抗議,只能乖乖地聽話。
陌孤寒見她臉色逐漸紅潤起來,方才長舒一口氣,扭身沉聲道:「把褚慕白和仇子衿帶進來。」
榮祥回稟道:「太后和泠妃娘娘她們聞訊都趕了過來,正在審問褚將軍和子衿姑娘。」
月華的手猛然一緊:「皇上,這不關她們的事情。」
陌孤寒冷哼一聲:「此事朕自有計較。」
褚慕白與子衿二人正跪在殿外,渾身也是透濕,仍舊像落湯雞一般,頭髮也濕淋淋地貼在臉上。
還好兩人都是習武之人,因此並不覺得怎樣涼寒。
太后已經聞訊趕過來,亦是勃然大怒。
她以前固然不待見月華,但是月華肚子裏懷的,可是陌家的骨肉,她心裏自然是緊張的。尤其是常家如今已經倒台,對於她的威脅已經沒有了,所以她對於這個孩子最大的成見也沒有了。
今日聽聞月華落水,也是駭得手腳發軟,忙不迭地趕過來,聽說她安然無恙,這才將怒火轉到褚慕白與仇子衿二人的身上。
「你們兩人那是負責保護皇後娘娘的,可是如今,皇后落水了,你們二人卻是安然無恙。果真是忠心耿耿啊。」
仇子衿這時候悔得腸子都青了,尤其是褚慕白對她冷冷清清,自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她一眼。
她緊緊地咬着下唇,泣聲道:「子衿知罪,都是子衿的罪過。」
褚慕白猛然抬起頭來,膝行上前一步:「太后,此事都是因為微臣而起,不關子衿的事情,您要罰就罰微臣吧。」
「慕白哥哥!」子衿一驚,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因你而起?你當哀家是三歲孩童嗎?哀家適才已經問過下面宮人,她們異口同聲,都說是親眼見到仇子衿推了皇后一把,將她推下湖裏。你卻睜眼說瞎話,袒護她?是她重要,還是你妹妹重要?」
褚慕白低垂著頭:「事出有因,太后,子衿只是無意,罪魁禍首還是微臣。若是追究起責任來,還是微臣的責任更多一些。」
「無意?褚將軍你說這話簡直就是可笑。那涼亭圍欄那般牢固,就無意間輕輕推了一把,那欄桿竟然就齊齊斷裂?皇后就能落水?」
陌孤寒出了大殿:「母后,此事兒臣......」
太后一抬手:「皇上,此事你暫且不要插言。哀家知道,皇后一定會袒護他們二人。但是此事不是月華一個人的事情,還有我陌家的骨肉,皇家的骨血!」
陌孤寒抿抿唇,冷哼一聲:「兒臣沒說不治他們的罪!兒臣也不是要為他們求情,仇子衿她罪無可恕!」
褚慕白大驚失色:「皇上明察,此事的確是子衿一時失手不假,但是主要還是微臣保護娘娘不當,致使娘娘遇險,罪過在於微臣。」
一旁的雅婕妤見陌孤寒果真動了怒火,落井下石道:「昨日裏子衿姑娘就哭哭啼啼的,嫉恨褚將軍你對待皇後娘娘過於周到,今日竟然就生出這樣的事件來,難保不令人多心。」
泠貴妃也立即添油加醋:「子衿姑娘該不會是想藉此試探褚將軍吧?那你這可玩得有點過分了,竟然絲毫不顧忌皇後娘娘肚子裏的龍子。」
「血口噴人!明明是你們二人昨日胡說八道,一直在詆毀褚將軍和皇後娘娘,挑撥我們的關係!」子衿委屈爭辯。
太后側目,蹙眉不悅地問:「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