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嬤嬤領命,直接出手如電,果真向著月華肩胛之處再次襲來,以碎石開碑的力道。
月華一條腿仍舊有些酸麻,胳膊適才在驚慌逃避之時,被林嬤嬤鐵鉗一般的手擊中,此時也痛得幾乎抬不起來。眼看這雷霆一擊,自己是斷然沒有了還手的本事。
月華已經驚恐地閉上了眼睛,只有雙手緊緊地護住小腹,心裏只有一個信念,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要保住腹中的孩子。
林嬤嬤的手在距離她身子一寸之處,堪堪停頓,月華等待的劇痛沒有傳來,緩緩睜開眼睛,見林嬤嬤雙目瞪得猶如銅鈴一般,唇角淌下一絲鮮血,整個身子都僵硬住了。
然後,她吃力地低下頭,當看清自胸前透骨而出的劍尖時,方才不甘心地轟然撲倒在地上。
一道紫色的人影猶如電光火石一般疾掠進來,攙扶住了月華搖搖欲墜的身子。
「月華,你怎樣?」
雙手顫抖,聲音焦灼,好似一觸即燃。
月華在見到那道身影的那一刻,渾身已經被抽離了所有的氣力。她勉強壓抑住驚恐,牙關仍舊忍不住打顫。
「我沒事。」
陌孤寒緩緩抬臉,咬牙切齒,恨聲自牙關中擠出一個包含着凜冽殺氣的字:「殺!」
院子外面,「噗噗」連聲,混合著慘呼聲。
濃郁的血腥味道自大敞的屋門處撲面而來。
太皇太后瞬間面如金錠,陷入了完全的絕望之中。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陌孤寒對於太皇太后,原本心裏殘留的一絲感激完全消失殆盡,月華是他最後的底線,她卻一次又一次地碰觸,已經令他忍無可忍。
他不想多廢話,厭恨地緊盯着她,渾身殺氣騰騰:」你以為,你是太皇太后,朕就不敢殺你嗎?」
太皇太后顫聲道:「你不敢的,因為我是你祖母,你不能背負這樣被天下人唾罵的罵名。」
陌孤寒一聲不屑冷哼:「罵名?你以為我會在乎嗎?與朕的妻兒相比,莫說被天下人唾罵,縱然與天下人為敵,朕一樣毫不退縮!」
聲音堅決,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太皇太后踉蹌後退兩步,拔下頭上金雀釵,色厲內荏:「哀家看誰敢?!」
「我敢!」
門外一聲鏗鏘應答,褚慕白偉岸的身影一步一步緩緩地步上台階:「這個罪名由我褚慕白來當!」
目中兇狠,猶如高山之巔上,盯緊了獵物的蒼鷹,目中滿是嗜血之意。
沒有什麼人是他褚慕白不敢殺的,尤其這個人還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月華。
太皇太后的手已經忍不住開始顫抖,整個身子也戰慄得好像風中落葉。她明白,今日已經是大勢已去,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苦心謀划,還未來得及施展,將全部付諸流水,化作泡影。這一次,陌孤寒將絕對不可能再像上次那般善待自己。
她一手教養出來的這個皇帝,就是一匹狼,惹急了,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哀家是長安王朝最為尊貴的太皇太后,哀家的性命,還容不得你們握於股掌之間!即便是死,哀家也要死得有尊嚴!」
她從牙關之中恨聲吐露出這幾個字,高高地揚起手,手中的金雀釵滑過一道決絕的流光。
陌孤寒鄙夷地搖搖頭:「不,自從你夥同常家圖謀我陌家的江山那一刻起,你就不配做長安王朝的太皇太后,留下你的性命苟延殘喘,只是想讓你看看,長安王朝將在朕的治理之下,走向怎樣的輝煌,朕要用最終的成果向你證明,你以前錯得究竟有多麼離譜,要讓天下的百姓都唾罵你常家的累累罪行。
你如何死法,朕不介意,朕想要告訴你的是,當你殯天以後,想必我陌家的列祖列宗以及先皇都不願意見到你。所以,你的屍骨不會葬入皇陵,葬入皇陵之中,陪伴皇祖父的,將是端木皇后。」
「你!」
「而你,朕會將你葬在皇陵之外,面朝皇陵,負荊請罪。」
太皇太后原本就是風燭殘年,奄奄一息,如今陌孤寒的一席話,無異於雪上加霜,她高高揚起的手顫了幾顫,金雀釵從她蒼老的指尖無力地滑落下來,「叮鈴」掉落在地上。金雀釵上赤紅的雀目從鑲嵌的地方摔落下來,碎成兩瓣。
「百官不會坐視不管,南陵王也不會答應!你敢恣意妄為,冒天下之大不韙?」
「皇祖母儘管放心,朕只管告訴他們,這是先帝的遺旨就好,相信朝中不少德高望重的老臣都願意出面做證的。」
太皇太后的手慢慢垂下來,身子晃了幾晃,便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從口中噴涌而出,濺落在面前的青石地上,緩緩綻放。
她將瞳孔瞪得極大,死不瞑目地指著陌孤寒與月華二人,砰然倒地。
把持長安三代朝政的一代太皇太后,還未來得及將金雀釵插進自己的喉尖,英勇壯烈地自盡,就受不了陌孤寒帶給她的打擊,氣絕身亡。
陌孤寒看也不看她一眼,冰冷地吐出幾個字:「太皇太后殯天,自感一生鑄就大錯太多,無顏面對陌家先祖,自請葬於皇陵之外。朕感念其輔佐教導之恩,七日後,按照太皇太后葬儀風光大葬。」
院子裏有人低着頭悄生進來,將太皇太后和林嬤嬤屍首抬出殿外,通知內務府,籌備太皇太后葬禮一事。
月華上前將懷恩身上的繩索解開,懷恩驚魂稍定,立即跪於她跟前請罪:「懷恩愚笨,給了太皇太后等人可乘之機,連累皇後娘娘,懇請皇上降罪。」
月華上前一步,將她從地上攙扶起來,關切地問:「你這是說的哪裏話?太皇太后意在於我,你也是受我拖累,我心裏尚且愧疚不安,你可有傷到哪裏?」
懷恩搖搖頭:「我沒事,不過是開始中了她們的算計而已。倒是娘娘腹中胎兒可要緊?」
一句話提醒了陌孤寒,慌忙命人傳令太醫過來診脈。
月華不以為意地搖搖頭:「我真的沒事,只不過是右膝中了林嬤嬤袖箭暗算,跌了一跤而已。」
一句話嚇壞了陌孤寒與褚慕白,焦灼地低頭:「你中箭了?」
月華點點頭,卻不由一怔,自己分明中了林嬤嬤的袖箭,一陣劇痛,撲倒在地上,可是右膝此時卻是安然無恙,就連羅裙都沒有破,更遑論是傷口血跡。
她彎下身,狐疑地提起羅裙,再活動活動右腿,除了按壓着中招部位仍舊有些疼痛,沒有任何受傷的跡象。
陌孤寒心焦,顧不得許多,蹲下身子,挽起她的褲腳,白皙如雪的右膝側處果真有一點紅腫,只是沒有外傷。
褚慕白驚訝地掃望一圈,從地上撿起林嬤嬤遺落的袖箭,向著牆壁的方向扣動扳機,立即有一支竹筷粗細的袖箭飛速疾射而出,直透對面的牆壁。
好大的力道,若是果真射中月華,豈不直接碎了膝蓋骨?
他微微蹙眉:「地上並無袖箭,萬幸,你應該並非是被袖箭所傷。」
月華也疑惑地點點頭:「還覺得奇怪,當時我背向於她,如何竟然側膝上中了暗器。」
「應該是林嬤嬤不敢擅做主張傷你,所以隨手取了別的暗器,利用彈射手法擊中你的膝蓋,阻止你的去路。」褚慕白猜度道。
「彈射?」月華疑惑地問:「這是什麼手法?」
「就是暗器射中其他障礙物,然後彈射回來,擊中目標。」
原來是這般,當時林嬤嬤背對自己,若是轉身擊中自己腿彎,可能就會延誤時間,利用這個手法的確可以搶佔先機。月華左右掃望一眼,地上潔凈如鏡,連個石子也沒有,不知道究竟是被什麼暗器所傷?
不過劫後餘生,月華心裏暗自僥倖,自然不會去糾結這些細節之處。
左右太皇太后養尊處優,又手無縛雞之力,而懷恩雙手被縛,又不是習武之人。當時小太監雖然可以施展功夫,但是輕易就被月華鉗制,也不過尋常身手,必然是林嬤嬤情急之下,不定用什麼當做暗器,打向了月華。
周遠慌裏慌張地趕過來,給月華請過脈,並無任何不妥,幾人方才鬆了一口氣。
月華仍舊有些后怕,安撫著肚中胎兒,一臉慶幸:「若非皇上來得及時,月華還真不知道究竟會是怎樣的下場。怕是拼個玉石俱焚,也斷然不會讓她們得逞。」
陌孤寒更是心裏愧疚:「朕說過要保護你一生一世,可是,自從你入宮以後所有的風雨都是朕帶給你的。這種情況你就乖乖地聽話,自然有朕會護你安平,再不可逞強。若是你有丁點閃失,朕一輩子心裏難安。」
一旁的褚慕白也是心有餘悸:「但凡我們得到消息稍晚一些,就不堪設想,也是多虧了......」
話說了一半,卻又咽了下去。
月華自然好奇,忍不住追問:「你們是如何知道太皇太后逃出慈安宮的?如何來得這樣快?」
褚慕白與陌孤寒兩人一陣沉默不語,面色都不太好看。
「怎麼了?」月華奇怪地問。
褚慕白望了陌孤寒一眼,陌孤寒方才沉聲開口道:「是魏嬤嬤通知的我們。」
「魏嬤嬤?」
月華有些驚訝,她知道魏嬤嬤如今在慈安宮裏,上次自己去慈安宮還不曾給她好臉色看,香澈的死一直就是她心裏的梗。
她一陣沉默,黯然道:「就算是她這次救了我,我想有些事情我仍舊無法釋懷。」
褚慕白欲言又止,好像是有什麼話想說。
陌孤寒淡然道:「那朕就將她打發出去好了,眼不見為凈。」
月華還未應答,褚慕白終究是忍不住道:「皇上,還是將這件事情告訴皇後娘娘吧,否則她會留下遺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