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嬤嬤眼珠子一轉,心裏已經有了嘀咕,先行將自己的責任撇乾淨:「這洗浴的水是太監賈明賈武抬過來,丫頭香沉兌好的。裏面兌了太醫署送過來的葯湯,說是活血化瘀,對娘娘的腰疾有好處。」
「你家主子一直都在泡葯浴?」
「沒有,今天是第一次。」
陌孤寒沉吟片刻,緊蹙了眉頭:「以後你家主子若是喜歡泡熱湯,便讓她去蘭湯泉里,免得你們不盡心,這水都冰涼了,竟然也沒人進來看顧。」
秦嬤嬤被驚嚇出一頭冷汗,唯唯諾諾地應下,陌孤寒擺擺手,秦嬤嬤垂首恭敬地退出去。他方才向著門外又喚道:「榮祥!」
榮祥應聲進來:「皇上有什麼吩咐?」
陌孤寒回頭望了月華一眼,壓低了聲音:「去太醫署打聽一聲,今日皇後娘娘的浴湯究竟是誰給調配的?」
榮祥年紀雖然不大,但卻是人精一樣的人物,立即便明白這浴湯里肯定有什麼不對,也不多問,領命轉身退了出去,直奔太醫署。
陌孤寒在原地站了片刻,方才重新回來,坐在月華跟前,沉默了片刻,將她頭上的簪子取下來,一頭青絲蜿蜒著披散在枕上。
他極其輕柔地撫摸著月華的髮絲,觸手柔軟順滑,令他頗有些戀戀不捨。
「昨夜裏是朕不好。」他突然出聲道:「朕一時氣惱,惱恨你不把朕放在心上,又喝多了酒,過於粗魯。是不是傷了你的腰?看你今日行禮的時候好像很難過?」
月華心中仍舊有兩三分清醒,知道今日定然是中了別人的暗算,那浴湯里加了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但陌孤寒並不急着尋太醫,應該不是什麼劇毒的藥物。
她也更沒有想到,陌孤寒竟然趁自己昏睡的時候,放低姿態,說出這樣一番溫存的話來。她心底一直以為,他對於自己的好只是逢場作戲,如此來看,也不盡然。
她心底里期盼,他能繼續說下去,傾訴出別樣的心聲來。
陌孤寒卻不再多說,也只是靜默著坐在暖炕邊上,望着月華安詳的臉,一動不動。屋子裏十分安靜,呼吸可聞,屋外宮人們輕巧的腳步聲都聽得清晰。
過了片刻功夫,榮祥便回來稟報,站在門外輕咳一聲,陌孤寒立即起身去了外屋。
月華迷迷糊糊間,也只聽到榮祥說了一句:「......是李太醫,奴才沒敢擅自做主,就悄沒聲地回來了。」
陌孤寒沉吟半晌,扭頭看看月華,嘆口氣:「罷了,走吧。」
兩人出去,掩了房門,不知道叮嚀了宮人幾句什麼話,聽腳步聲是離開了。
然後有人輕手輕腳地進來,將浴桶抬出去,仔細清理乾淨,方才靜悄地重新掩了房門。
月華委實奇怪,那浴湯中究竟是加了什麼東西,令陌孤寒這樣諱莫如深?她想起身探查,但是腦子混混沌沌,終究抵不過睡意,又迷迷瞪瞪地睡了。
陌孤寒出了清秋宮之後,直奔瑞安宮,怒氣洶湧。
太后正召集了御膳房管事詢問晚宴的細枝末節,見到陌孤寒過來,立即笑吟吟地屏退了管事:「去給太皇太后請過安了?」
陌孤寒點點頭:「剛才順路拐去了清秋宮。」
太后笑笑,不以為意:「今日好歹也是初一,按照咱們祖宗規矩來說,皇上是應該去皇后那裏坐坐。」
「李太醫給月華配製的浴湯是母后授意的吧?」
太后一愣,繼而莞爾:「是,不錯,是哀家吩咐下去的。」
「為什麼?」陌孤寒的話里隱含着三分怒氣。
太后猛然站起身來:「皇上這是在用什麼口氣跟哀家說話?是在質問哀家嗎?究竟什麼原因,相信皇上自己也心知肚明。」
陌孤寒一噎,默然不語。
太后揮揮手,將殿裏的宮人全部屏退下去,方才語重心長地道:「難道皇上還想讓皇后誕下咱皇家子嗣不成?她褚月華背後有常家的勢力坐鎮,一旦她有所出,皇上你以為將來這朝堂還能受你的掌控嗎?豈不是她常家的囊中之物?」
「不會!」陌孤寒斬釘截鐵地道。
「昨日除夕宴上之事,皇上還看不明白情勢?那褚月華唯太皇太后馬首是瞻,當着文武百官的面,駁了您的顏面還不夠?眼看太皇太后如今日薄西山,皇上終於有了曙光,哀家絕對不能容忍皇后懷有龍胎,後患無窮!」
「即便是月華有身孕,那也是朕的皇子,不是常家人。凡事孩兒自有分寸,還請母后以後不要插手我與月華之間的事情。」
太后一番苦口婆心,陌孤寒並不領情,不禁勃然大怒:「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這攸關我陌家江山社稷!」
「母后外姓,您也一直以陌家人自居,那麼,月華嫁給了朕,就一樣也是陌家的人。」
陌孤寒立即辯駁道。
太後有些難以置信:「皇上你竟然為了那褚月華忤逆哀家?哀家已經做出了讓步,讓她承受雨露恩澤,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皇后,難道還不知足?」
陌孤寒也站起身來,蹙眉鄭重其事道:「月華身子不好,那葯毒性又大,多虧孩兒發現得及時,只用過一次,要不會重蹈當初父皇黎妃的下場,終生不孕。當初母後用這個法子對付黎妃那是迫不得已,但是朕不希望,你用這樣歹毒的方法對待月華!」
太后一個踉蹌,面色瞬間蒼白:「你......黎妃的事情,你怎麼知道?」
「若非知道,朕如何會一聞味道就識破那浴湯里的端倪?李太醫下手沒輕沒重,朕已經下令讓他回鄉養老去了,朕希望,下不為例!」
一語言罷,陌孤寒立即拂袖而去,頭也不回。
太后氣急敗壞地將案上茶具全都一掃而落。
落地開花,富貴榮華。
「你不聽哀家勸告,遲早有你後悔的時候!」
夜間的時候,宮中有團圓宴,月華一睡便到了天色昏黑,倒是覺得委實神清氣爽,好了許多,渾身也不再那般酸痛,可見那浴湯委實倒是有用的。
她趁著四周無人時,偷偷地問香沉,那些浴湯可都清理乾淨了?香沉並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如實回稟說是早已經倒掉了。
她借口浴湯靈驗,差遣香沉去太醫署再討要一副浴湯的方子,香沉回來回稟說負責的李太醫下午時已經還鄉了,是皇上的命令。
看來此事陌孤寒已經過問過了,月華雖然滿腹疑惑,但也只得作罷,不能再繼續追查。
晚間團圓宴,太皇太后與太后皆是心不在焉,看起來滿腹心事,陌孤寒更是陰沉着一張臉,令人生畏。
席間氣氛尷尬,眾人心思各異,沉默不語,最終也是不歡而散。
第二日,大年初二,按照民間習俗來說,是出嫁的女兒們回娘家門的日子。
晨起,宮門一開,長安王朝已經出嫁的金枝玉葉的轎攆就堵住了宮門口。慈安宮,瑞安宮相繼喧鬧起來。
月華作為皇后迎來送往,虛與委蛇,累了多半晌,臉都笑僵了,一直到用過午膳,方才歇下來,得以喘息。
香沉便進來稟報,說是常樂侯求見。
月華有些奇怪:「只有舅父自己?」
香沉點點頭:「只有舅爺一人,而且……」
「而且什麼?怎麼你說話也開始支支吾吾的了?」
月華絲毫不以為意,心裏盤算一下,凌睿書院裏應該已經放了年假,前日宴會上沒見到,舅父若是進宮給太皇太后請安,應該帶着他才是。
想想已經多半年沒有見到這個孩子,也不知道長高了沒有?是不是外向了一些?大抵是因為廉氏與常凌煙過於跋扈的性情,凌睿就有些承襲了他父親的懦弱,多少有些像女孩子。在書院裏求學這久,也不知道出息了沒有?
香沉被月華揶揄,方才痛痛快快地道:「婢子是一時沒想到究竟怎樣形容侯爺,他看起來有些不太好。」
「不好?」
「嗯,不過兩日未見,看起來很憔悴。」
月華頓時有些心驚,難不成侯府出了什麼事情?
她忙不迭地吩咐香沉:「快些請舅父進來。」
香沉還未應聲轉身,魏嬤嬤便急匆匆地進來,攔住了香沉:「娘娘三思!」
月華一愣:「怎麼了?」
魏嬤嬤有些氣喘吁吁,頭上更是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一拍大腿:「侯府出了大事了。」
月華更加着急:「什麼大事,快些說啊,想急死個人么?」
魏嬤嬤卻滿臉從容,相反有些幸災樂禍:「娘娘莫急,跟咱沒有什麼要緊關係,是廉氏遭難了。」
月華這才穩下心來,香沉插嘴道:「善惡有報,她那般胡亂作為,遭難只是遲早,活該,也省得髒了娘娘的手。」
魏嬤嬤也深以為是地點點頭:「可不就是,這次可是摘了她廉氏的心肝了。所以這侯爺不能見,免得娘娘一會兒抹不開情面,又大發善心。」
香沉也有些納悶:「說了半晌,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說出來也讓我解解氣。」
月華也疑惑地望着她,開口催促,魏嬤嬤喜孜孜地開口道:「老奴適才聽聞說,是凌睿少爺攤上人命官司了!如今被下在大理寺大牢裏,怕是鐵板釘釘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