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飛東京很短，短到睡個覺都尷尬。
小莫翻出一件外套準備降落時穿，又捻了幾頁雜誌，往旁邊瞅了瞅，無聊問：“老闆，你到底在看啥？”
“伊蓮的發展計劃。”
許非頭也不擡。
“不是給陳總管了麼？你不放心？”
“時期特殊啊……”
他不時在紙上勾畫，慢吞吞道：“小布什訪華了知道麼？”
“嗯，前幾天剛走。”
“通篇都在講貿易和投資，這說明啥？”
“說明啥？”
說明兩國戰略接近，美國往中國大規模轉移製造業，中國要踏上世界工廠之路，出口貿易包括服裝將大大增長。
以前伊蓮也有出口，但加入WTO後，環境會更加寬鬆。
這種大方向，許非得幫助小旭調整，提升技術含量，包括面料、染整、印繡、裁剪、縫紉、包裝、物流一系列產業，以及向海外擴張。
後世的中國乃第一大服裝生產出口國，主要對象就是美、日、歐洲……
當然他沒講這麼多，但小莫也聽得一愣一愣，懷疑道：“您靠譜麼？您拍電影我服，怎麼說國際形勢還一套一套的？”
“人家寫歌的能扯歷史文化，寫日記的能編衛生防疫，我拍電影的怎麼就不能談國際形勢？”
許非哼了一聲，少見多怪！
飛機很快到了東京機場，臨降落，他挺興奮的收好資料。
哎，做服裝也賺錢的。後世服裝業首富馬老闆，靠給阿迪、優衣庫等品牌代工起步，做到了700億身家。
伊蓮怎麼也不會差吧。
小旭離開時代掌管伊蓮，剛好一人一攤，張總＞陳總＞許總＞小龍＞小虎。
真·軟飯硬吃。
……
“歡迎許先生！”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到了酒店，安田和徐英洙都在，寒暄後又瞧見一干主創，爲了上映前宣傳都很疲憊。
徐克面色冷淡，顯然聽說了金掃帚獎的事兒。
“哎，你別衝我來啊！搜狐評的獎，跟我許非有什麼關係？”
他笑了笑，特意把徐克叫到一邊，半認真道：“你們港片有句話，出來混，有錯就要認，捱打要立正。
《蜀山傳》的毛病你比誰都清楚，犯了錯就要認，虧了錢就得低頭，不是誰都像我這麼好脾氣。”
“……”
徐老怪心裏突的一下，頓時訕訕，施楠生不在還不會打圓場。
《蜀山傳》有向老闆參與投資。
歷史上，他在01年籌拍同樣由向老闆投資的《書劍恩仇錄》，林熙蕾演駱冰，範小胖演個江南名妓，張柏芝演香香公主……
已經在橫店搭景，就因爲蜀山大撲，項目被撤了，沉寂數年。
現如今，他有《病毒》這樣的作品以求翻身，有什麼不知足的？
徐老怪沉默，因爲突然意識到，這個人即便再好相處，終究也是位大老闆。當朋友可以，但自認是朋友就得寸進尺，肯定沒好果子吃。
許非也沒繼續，反而寬慰幾句：“放心，《病毒》內部試映你不都在麼？鐵定大爆。”
…………
日本也是院線經營制，寡頭壟斷。
東寶、東映、松竹三家不僅是最大的生產商，也是最大的發行放映商，佔據了主要市場份額。
日本票房既統計人次，也統計金額，習慣用語“上映首日，動員觀衆XX人次。”
用“動員”來表達。
許老師喜歡日語中的漢字釋義，覺得特別有意思。比如寢取、熱帶夜、團地妻、女搜查官……嗯？
住了兩天，《病毒》首映。
他拒絕了見面會的邀請，打算融入羣衆更好的感受，遂分兵兩路。一點都不緊張，跟隔着越洋電話聽傑瑞彙報成績單一樣，沒啥刺激的心情。
自己、小莫、翻譯，三張票。
頭一次在日本影院看片，很新鮮，買了桶鹹味的爆米花。檢票時，服務員遞給他一個三角形的小托盤。
上面有放爆米花桶和飲料的凹槽，奇怪的是，飲料槽是中空的。
許非入場才知道，飲料穿過凹槽，可以插進扶手裏，起到固定托盤的作用。
“這個挺好。”
小莫率先滿意。
“是不錯，回頭咱們也做這種托盤。得做長方形的，咱們的爆米花桶大。”
“嗯，小日本不大氣。”
小莫扔嘴裏一顆鹹味爆米花，頓時苦瓜臉：“呸呸，異端！”
觀衆陸續進來，400多人的廳坐了6成，不太高。到了時間，銀幕亮起，先放15分鐘的安全防範、反盜版、新片預告。
這點跟國內不同，國內提前放，準時放電影。
好容易結束，正片開始。
銀幕短暫的一暗，影廳黑漆漆的還特別安靜，緊跟着一亮。畫面中出現一隻交通提示用的假人，標語顯示：
“防疫作業中，請小心慢行。”
一輛拉豬的車駛到關卡被攔住，幾個穿防護服的人噴消毒劑。司機是個鬍子拉碴的大叔，糟心道：
“搞什麼？上次埋豬，這次還埋豬，口蹄疫不是過去了麼？”
“不是口蹄疫，聽說附近的生物科技園區有東西泄露，沒什麼大事。”
“上次也這麼說！我家豬可都在土裏呢……”
司機罵罵咧咧的開走了。
口蹄疫這個，倒很貼合現實情況。從1908年起，日本消滅口蹄疫92年，結果在2000年又爆發了——就在2年前。
“到底搞什麼事情？”
“不能相信他們！”
司機開着車，繼續嘀咕，分心去拿電話時一個沒留神，咣！
似乎撞上了什麼東西。他趕緊下車，見地面劃出一道血痕，卻是一隻野鹿被撞死了。
“倒黴！政府就該清理這些討厭的傢伙！”
司機檢查車沒壞，很快開走了。
日本野鹿氾濫，跟澳洲野兔一樣。這裏給了一個長鏡頭，隨着車輛遠去，鏡頭慢慢往右側移，停在鹿屍上。
約隔了幾秒鐘，鹿突然動了，高高伸腿，然後一個翻身站了起來。
推進，特寫：鹿的眼睛已呈灰白色，直直盯着鏡頭，詭異恐怖的音樂聲中，顯出片名《病毒》。
“挺厲害啊！”
小莫忍不住來了一句，跟着頗覺怪異，因爲別的觀衆一點反應都沒有。
“老闆，他們不喜歡這片啊？”他低聲問。
“嗯？這是他們的觀影習慣，相對安靜。”
“那多沒勁啊！看電影就得一起樂，一起哭，你安靜你回家看去好不？”
“哈哈！”
許非被逗樂：“說得好，繼續看別逼逼。”
（重九安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