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芷韻沒有像以往一樣緊挨着陳沅坐,獨自坐在小沙發上,乍一看過去像個外人。
陳沅讓傭人給她面前放了滿滿一大杯的熱水,陸芷韻時不時端起來淺淺啜一口。
她明白外祖母的意思,是想讓她看着,無論發生什麼都別插嘴,別開口。
不過,陸芷韻想低調,別人卻不讓。
林心兒的母親周美蘭剛挽著林心兒的父親坐下,視線一瞥就落到了陸芷韻身上,笑道,「短短几個月不見,芷韻小姐出落得越髮漂亮了,聽說昨天剛談成了一樁生意,真是厲害。」
競標成功某種意義上也算是談成了生意,陸芷韻沒否認,不過她好奇周美蘭這麼快就知道了。
想來是特意找人打聽了蘭家的一舉一動。
陸芷韻避無可避,只好笑着道,「您過獎了。」
她和林家人有過幾面之緣,都是在R國的時候,對周美蘭的長袖善舞有幾分了解。
不過,自家女兒頭頂都飄綠了,上親家門口竟然還能沉得住氣說無關緊要的小事,並且態度溫柔和善,這個周美蘭是真的沉得住氣。
相比之下,林心兒的父親林建國就普通多了,也遠沒有妻子那樣有城府,他眼中不時流露出焦灼的神色,看向蘭菁焰的眼神隱隱帶着怒氣。
這才是一個家長知道后的正常反應。
陸芷韻有些不合時宜的想。
終於,在周美蘭說了十多分鐘無關緊要的東西之後,話提終於落在了他們此行的目的上。
只見周美蘭伸手拉着女兒的手,笑道,「昨天下午心兒出去逛街,逛了沒一個小時呢,突然哭哭啼啼的跑了回來,說撞見阿焰和一個女人在商場。」
周美蘭說完,刻意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清茶,低頭的瞬間,藉著這瞬間的停頓不露聲色的觀察在座的蘭家人的反應。
可惜她想像中的尷尬和慌亂都沒有。
陳沅和蘭遠山是昨晚已經震驚過了,甚至氣都已經生完了,再沒有多餘的力氣再生一次氣,也懶得偽裝。
陸芷韻則是早就知道,做不出什麼驚訝的表情。
而蘭菁焰,他從從昨晚回來就一直面無表情,偶爾還會走神,對周美蘭的話更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沒等到自己預料之中的反應,周美蘭一時間有些吃不準蘭家人的態度。心裏也有些打鼓,難道蘭菁焰真的和那個女人沒關係?
不過這些念頭都只是轉瞬,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表現出來。
周美蘭放下手中的茶杯,又繼續笑着道,「心兒這孩子性子容易衝動,昨天電話還打到了您二老面前,要我說,這多大的事呢。」
周媚蘭說這,責備似的在林心兒手背上輕輕拍了幾下,「我說心兒這孩子呢,有時候就是太大驚小怪,就是太在乎阿焰了。阿焰這孩子我清楚,肯定不是在外面亂來的人,那個女人應該只是什麼朋友或是下屬之類的。」
她說到這裏,沒有絲毫的停頓,一氣道,「誰還沒個和異性接觸的時候,咱們都能理解。不過兩個孩子訂婚這麼久了,婚禮遲遲不辦,心兒一個女孩子到底是心裏着急,又對阿焰喜歡的緊,這才鬧誤會。要我說啊,不如給兩個孩子趕緊把婚禮辦了,省的再有這種啼笑皆非的誤會鬧出來。伯父伯母,阿焰,你們覺得呢?」
她這通篇的話明著說自己女兒不懂事,內容卻是一字不落全部說給兩個老人聽的,字字句句,分明裹着敲打蘭菁焰的意思。
她還「貼心」的給蘭菁焰找了個台階。
只要蘭菁言順着她的話說自己和對方只是普通關係,林家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相信。
但是同時也意味着,他要和林心兒儘快完婚。
陸芷韻垂下眸子,還以為林家發現蘭菁言心有所屬,會毫不猶豫地退婚,原來竟然還打算上門催婚了嗎。
她相信,周美蘭既然連自己昨天競標成功都能打聽的一清二楚,不可能會在知道蘭菁焰有喜歡的女人之後不進行調查。
所以這是擺明了一定要把林心兒嫁進蘭家了?不知道是林心兒的意思還是她父母的意思。
陸芷韻下意識看向林心兒,發現她正看着蘭菁焰,眼底隱隱能看到期待,應該是等著蘭菁焰說話。
陸芷韻喉間有些干,她伸手端起桌上的水杯輕輕抿了一口,聽到陳沅說,「是啊,都是誤會。」
她嗓音里含着疲憊,說完又看向一直默不作聲低頭沉默的蘭菁焰,「阿焰,今天當着心兒和你叔叔阿姨的面,你也說說,這就是個誤會。」
其實真相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只是要一個冠冕堂皇自欺欺人的理由罷了。
沉默大概有一個世紀這麼久,蘭菁焰沙啞著嗓音開口,「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對不起!」
深吸了一口氣,陸芷韻心跳突然有些快,但心底竟然難以自制的有一點歡喜冒出頭。
如果蘭菁焰還任由這份婚約繼續下去,那她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大概會拜託秦寒夜,幫鄭明熙買一趟最近的遠洋機票遠遠的將她送走吧。
愛不得的兩個人,不如分開得遠遠得,各自尋找自己的歡喜。
「我不能和心兒結婚,」蘭菁焰不知何時抬起了頭,嘴角扯了扯,呼出一口濁氣,「那不是朋友也不是下屬,那是我真正喜歡的女人。所以對不起,我想娶的人,只有她一個人。」
陳沅和蘭遠山臉色沉着,只是並不多驚訝,陸芷韻猜測昨晚蘭蘭菁焰大概就已經坦白過了。
現在重要的就是林家的反應。
周美蘭還在笑,只是笑容多少有些難看,「阿焰,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和心兒訂婚這麼久了,而且阿逸他,你忘了嗎?!」
說到最後一句,嗓音有些尖利的從人耳膜邊刮過。
聽她提起這個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名字,蘭菁軒眉鋒猛地跳了一下。
麻痹神經的酒精,光怪陸離的路燈,下一秒,震破鼓膜的碰撞聲。
一片嗡嗡聲中,是好友用盡全力用染滿了鮮血的手攥緊他的袖子,「阿焰,幫,幫我照顧我家人,求,求你……」
下一瞬,那力道陡然滑落。
身上的疼連心底的萬分之一都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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