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一樣？」

李孝恭一聽李盛這話。

這個判斷，一到自己耳朵里，自己就不由得懷疑李盛這是不是在說天方夜譚啊。

要知道這天下大勢，雖然總說，「天下兵強馬壯者得之」，但實際操作起來並不是那麼簡單的。

就是大唐這麼厲害，可以說是真的謀士如雲、猛將如雨了，但當初起家的時候，還有剛剛立國的時候，也不是沒考慮過跟突厥之類的傢伙聯姻的事情。

這就是沒辦法，出來混，人都是要生活的！

沒有盟友固然是好事——混天下為一，百姓的負擔才會最小。

但沒有盟友，這是目標，可不是手段，真要照著去做，那是純純的小笨蛋啊。

只有儒生會那樣想吧，李孝恭一瞬間眉頭皺起，心中隱隱有了一絲明悟。

我靠。

難道，陛下就是看出殿下又這樣的思想缺陷，所以才把自己叫出來給陛下講解這些戰略邏輯的？

這麼一看，李孝恭心中暗暗有些發虛，看來自己還真是小看這次使命了。

本來這次的事相當於是文不文，武不武，既不是打仗也不是搞民生，甚至也不是長孫無忌那廝負責的年輕士子的業務，也不是房杜、段綸，還有魏徵，這幾個傢伙操持的工業、商業等事務，就是來當太子少師的。

這本來想著挺清閑的，沒想到還真是個任務。

這麼想著，李孝恭沉吟了一下，就要跟李盛科普一番何謂人生。

這縱橫捭闔的事，光看這四個字似乎很帥氣。

但實際上，只是對於蘇秦張儀這樣的高端外交官，作為他們的事業生涯，很帥氣。

而對於這些優秀外交官背後的祖國，其實並不光彩，最起碼並不光鮮。

所謂「縱橫」之術，說白了就是交朋友，以及瓦解敵人的朋友的手段。

要不是真的實力不足，誰願意沒事去研究什麼人情世故呢？

但問題就是，過生活不是那麼簡單，誰都有個無奈的時候，這種時候不知變通，那就真是，

只會造成一個結果了。

——好人是否該被槍指著，不重要。

重要的是，現實就是，好人真的會總是被槍指著，甚至是出現更糟糕的結果，產生害人害己的效果。

最典型和最近的例子——對於李孝恭自己來說，就是南北朝時期前秦的苻堅大帝了。這個傢伙。

因為得了王猛這個天降外掛，在北朝亂世中的戰鬥生涯紀錄可以用兩個字來形容，「亂殺」。

但儘管一切都很順，然而王猛卻是從活著的時候，一直到自己臨死，都在對苻堅千叮萬囑，告訴他不要對所有的事情都心存仁善。

其中最典型的當然就是慕容垂，以及慕容垂背後的整個慕容家族。

一時的善良如果最終產生了重大不良後果，受傷害的可不光是你老人家一個，而是無數人跟著你倒霉。而苻堅這貨。

最後還真就沒聽王猛的話，沒有選擇多當幾年老陰比努力發育，一時上頭對東晉動手，而最終理所當然的走向了完蛋。

李孝恭幾乎是一瞬間就想起了這個例子。

雖然苻堅前輩的事跟目前大唐這事，跟李盛的處境都有巨大出入，但事情的原理是一樣的——只有聰明的好人，才能讓好事發生。

於是，深吸一口氣。

李孝恭頓覺自己使命重大！

但正要開口，一旁的柴紹卻突然問了，「聖王，何謂『唯物主義』者？」

李孝恭整要說話，卻被打斷，一時間也愣了一下。

並且思緒也被柴紹帶了過去，不由得有些獃獃的看向李盛，心中倒也立刻浮現出這個問題，也是哈。

雖然李盛的口氣似乎的確是缺了點說教，但李盛說的話，自己好像也不是很明白啊。

正如柴紹問的，這個什麼「唯物主義」者是什麼意思來著？

被柴紹帶著，李孝恭話到嘴邊險些給自己嗆一口，接著思緒更是也被搞的打斷了，而接著李盛已經開口，老神在在的解釋道。

「這個嘛，那就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了。不過你們只需要知道，在戰略領域，這說白了就是『現實主義者』。」

「當然了，因為後，」李盛話到嘴邊，險些就將「後世的哲人大佬」幾個字說出口，連忙咽了回去，「因為這種思維用起來壞人心智，於天下不仁，因此結合了仁義之後，就變成了唯物主義，不過咱們這酒桌上，你們只需要知道，這個東西就是現實主義就是了。」

「那這現實主。」

「現實主義？現實主義的意思太簡單了，『成年人的世界不看對錯，只看利弊』！就是這麼簡單。」

李盛說完，就自顧自開始喝酒吃菜，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感覺這唯物主義和現實主義的異同應該夠這倆貨消化一下子的，恩，就算不需要消化一下子，那也不能耽誤自己吃吃喝喝。

李盛對於這些歷史書上都有名氣的大佬，內心還是相當尊敬的。

不過，李孝恭和柴紹一聽，卻是齊齊愣住。

尤其是李孝恭，整個人整張臉都呆住了。

一瞬間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忍住了猛地一拍腦門的衝動。

被李盛這一說，李孝恭簡直感覺有一道閃電，在自己腦海中劃過。

李盛說的好像，不對，不是好像，說的就是沒錯啊。

自己一直想著，那些年輕人在海外背井離鄉，又因為是海盜散夥而跑到了各地，處境還是形單影隻，總之是各種需要幫助——這麼一個處境，而這麼一個處境之下的年輕人，肯定會想著向什麼人求助。

但是，如果說，大唐和羅馬都在各種搞手段「爭取」他們，給他們誘餌吃，試圖讓他們為己所用，或者防止他們不為敵所用，

那他們不就不缺什麼，只要美滋滋的度過每一天，開開心心的種田擴張不就完事了嗎？誰需要依靠誰啊？

當然，這裡邊有一個信譽問題——這些傢伙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各方幫助，否則人家不高興了怎麼辦？最起碼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

但認真想想，他們似乎也並不需要擔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