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淵蓋蘇文這麼調侃一般，看似不經意的一問。

砰！

一聲悶響，王景就將粗瓷酒碗摔在了桌上，當場鬚髮皆張整個人都憤怒起來。

「這東西有甚獨特之處？我後來的確找人購置了幾斤來試吃。」

「這土豆，可做成土豆泥，相傳乃是李二鍾愛之物，號稱雖萬錢珍饈都不換。」

「紅薯，簡單烘烤過後便香甜無比，端的是佳品。可是……」

「可是淵將軍，這些畢竟是奢侈享受之物，李二這竟為這種東西蒙蔽，親小人遠賢臣，你說這算什麼！」

「這分明……這分明，特娘的就是亡國之兆啊！」

王景憤然長嘆。

而身邊的裴寂，李天城，崔白鶴這一票人更是紛紛以袖掩面，當場泣不成聲！

淵蓋蘇文不由愣了一下……

就這？

如果就這樣，那好像也的確沒有什麼特別的……

如果真是為了口味，那好像真有點昏君可是……李二真會為了美食將人提拔成大臣？

而且有一點很奇怪，雖然他們說紅薯土豆是因為口味香甜才被李二看中，但之前又說是糧食……

既然只是一種美食，應該不會被稱為「糧食」吧……

這個奇怪的問題讓淵蓋蘇文忍不住留意。

不過宴飲之時，心中也着實沒理清。

宴飲結束之後……

王景等人畢竟是上了年紀，雖然酒量不錯，但比起淵蓋蘇文這種喝酒當河水的胡人還是差的遠。

最後淵蓋蘇文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將黑齒常之叫來問問。

「你怎麼看？」

「大帥，看什麼？」

黑齒常之一愣，淵蓋蘇文不由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便是這紅薯土豆了。依你之見，這東西可有什麼可疑之處？」

「呃……」

「大帥，容末將想想！」

黑齒常之一拱手，接着便思索起來。

淵蓋蘇文將這個酒桌上聽來的小故事跟黑齒常之說了一番。

但乍一聽，這個故事好像真沒有什麼可疑之處，這不就是一個常見的君王荒廢軍政的表現嗎？自古別說是神州春秋戰國那些段子了，便是漠北都有一大堆這種故事。

但是聽起來，總覺得哪裏不對。

不一會……

果然，黑齒常之忽然想到了一點。

「等等，大帥……他們說這紅薯土豆，都是糧食嗎？」

「不錯，正是糧食！」

「那問題就來了！」

黑齒常之這次一拱手，態度很正式的說出了分析，

「既然是王公貴族喜歡的奇物，那想來應該不會被歸類到『糧食』當中。既然說是糧食，那麼想來產量應該也不低，說不定可與稻、麥相比！」

「哦？！……」

淵蓋蘇文一拍腦門，黑齒常之這貨這下可說到重點了。

是了，這個疑點其實很清晰啊，不過自己被這幾個唐國盟友帶了節奏了，一下子還真沒注意到。

「嗯……看來這東西的確值得查上一查。」

淵蓋蘇文點了點頭。

調查「土豆」和「紅薯」算是上了日程了。

不過……

這一片山寨之中，就在淵蓋蘇文和黑齒常之閑聊軍中事務，探討長遠計劃的同時。

忽然間，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有傳令兵走了進來。

「稟報大帥，外間天……天有……」

「天？」

淵蓋蘇文聽的人都愣了一下，「天上怎麼了？」

「天……天上有妖星，他們都說是妖星，要我來稟……稟報大帥！」

「妖星……」

淵蓋蘇文和黑齒常之不由眉頭一皺，將這兵卒嚇得頓時低下了頭。

但低頭的同時，臉上卻並無說「恕罪」的打算。

鮮卑人和那一帶的許多其他部族之人一樣，也都有萬物有靈的原始信仰，這種信仰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十分深刻。

更不必說……

在與中原漢人漫長對峙的許多歲月里，這些信仰又漸漸受到道教的影響，星辰日月也成為了崇拜的對象之一。

這樣的文化背景之下……

妖星現世，自然也便是了不得的罕見大事。

妖星這個稱謂，字面意義上去解讀便是意料之外的，非常規的星星在天空中出現。

這樣的陡然出現，除了超新星爆發等宇宙事件，大部分情況下，自然便是流星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上蒼感到無聊了要翻個身，人家便有非常之事發生。

而上蒼打發無聊的方式，暴雨洪澇，炙熱乾旱……

無論哪一樣，對於人間而言都是毫無疑問的災難。

當然，淵蓋蘇文和黑齒常之，這都屬於鮮卑人當中最有文化，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一批，信仰沒有那麼重。

但是這個事既然能讓士卒們頂着軍法來稟報……

畢竟天有妖星不是什麼軍務大事。

那麼，軍心方面……

淵蓋蘇文知道，自己應該還得去安撫一下，看看情況怎麼跟兵卒解釋一番。

這個道理淵蓋蘇文了解，黑齒常之當然也了解。

二人很快來到營寨中的露天處，抬頭看向夜空。

一眼就注意到了。

很難不注意到。

在大海方向的遠方天空之中，此刻……

一道如同燈火般的橘紅光點，好似沐浴著夜風一般正在獵獵搖曳。

難怪……

看到這光點的瞬間，淵蓋蘇文和黑齒常之便同時明白了，為何兵卒會跑來稟報這種和軍務無關的事情。

這光點太耀眼了！

確切的說，其實不是耀眼，明亮程度並沒有那麼誇張。

甚至不知是不是因為夜風吹雲遮蔽，看上去甚至有些明滅不定的樣子。

但這光點卻不是一般的大，比一般的星星要大的多，甚至比起最亮的啟明星和北極星這類星星還要大。

與其說，是一顆星星……更像是掛在天空中的一點燭火！

這就非常恐怖了，因為……即便是一般的「妖星」，出現也就是一閃而過……這種星星在漢人當中，據說又被稱為「流星」。

但是今天這顆星星，位置分明就十分穩定，根本和「一閃而過」四個字連邊都沾不上。

淵蓋蘇文眉頭猛地皺了起來，望着這顆火焰蠟燭似的星辰愣神了好一陣，接着忽然……

一邊的黑齒常之忍不住開口了，「將軍，這或許是災難的徵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