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離開了？」江塵整個人都石化了。

當他來到方大人這裡，準備請動方大人展開調查的時候，卻得到了這樣一個答覆。

方大人點點頭：「是的，就在今天出榜之前，他找到了我，也沒有問自己的名次，只是申請離開不滅靈山。」

「他沒說理由么？」江塵鬱悶之極，隱隱有一種悵然之感。

「沒有。」方大人苦笑輕嘆，「這人也是奇怪的很，我告訴他，他在這次排名是第七，可以進入地靈區。可是，他卻渾不在意，彷彿對名次一點都不關心。」

「是不是受到了什麼威脅？」江塵忍不住問。

方大人回想了片刻，搖頭道：「看起來不像，他的情緒很平靜，只是離開的決心很大。看起來，並非是受人脅迫。倒像是看破參透了一般，主動要求離開。」

江塵滿嘴苦澀，一時間，卻是無呆若木雞。

從頭到尾，他也只知道對方叫小飛，是個女兒身，裝扮成男兒身。

若不是那一夜的意外，江塵興許只是會覺得可惜，排名第七，卻這麼離開了。

但是，那一夜意外之後，江塵心中，一直都有一份歉意。雖然人家一直都說，是她連累了他，害他中了暗算，那一晚是她欠他的。

可是，江塵卻不是那種得了便宜又賣乖的人。

「罷了，她既然走了，定是有她的想法。若是日後有緣，自會相見，若是無緣，那也無可奈何。」

江塵心中一嘆，雖然這般安慰自己，但他終究不是薄情寡義之人，一路回去，還是有些悵悵然。

他卻不知，在他回去的路上，旁邊的樹叢中，站著一道瘦削的身影，一直目睹著江塵從考官區走回院子。

這身影，赫然就是丹妃。此刻，丹妃的嬌軀輕輕顫抖著，鼻子輕輕抽動，顯然也是難以自已。

「江塵，你能如此著急找『小飛』這麼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足見你是有情有義的真男人。可是，我卻要走了，不能陪著你再闖地靈區。希望……你能一路順風，劈波斬浪，將所有囂張跋扈的所謂宗門天才，統統才在腳下。丹妃相信，十六國境內，所謂的天才，在你的光輝之下，都將黯淡無光！」

丹妃輕輕自喃，直到江塵的背影消失，這才毅然朝山下走去。

……

江塵回到院子，在門廊外站了片刻，望著屋檐下的溝渠，流水潺潺。

江塵記得，當初小飛便是喜歡站在這走廊前，看這流水落花。

陡然間，江塵心中閃過一道靈光，洒脫地笑了起來。

「我輩修士，因緣早有天定，何須庸人自擾？小飛離開，我留此地，這都是彼此選擇的道。何悲何愁？」

江塵猛然頓悟，心情豁然開朗。明悟之後，只覺得天地一片雲淡風輕，所有的情緒，盡數隨這潺潺流水而去。

「是的，各有各道。道若相通，必有重逢之日。道若不同，不相為謀。」江塵頓悟，心情一下子平和下來。

哈哈大笑，轉頭朝自己的屋子裡走去。

便在這時，院子外圍，也是傳來一陣爽朗笑意：「磐石小友，何事如此大笑？聞此笑聲，當是大徹大悟之笑。」

這聲音，赫然是這玄靈區的方大人。這才剛分開不久，這方大人，竟然親自來訪？

「方大人屈尊下顧，我這小院，真是蓬蓽生輝啊。」江塵微笑迎了上去。

對這方大人，江塵還是非常敬佩的。

至少，這是宗門之中，為數不多還算公正的人物。

「怎麼，不歡迎？」方大人呵呵一笑。

「不敢，不敢。方大人，裡邊請。」江塵將方大人讓進了自己的屋子裡。

兩人盤膝而坐，江塵也不矯情，直接摸出一壺九華玉露酒，拿出兩個古藤杯，倒起酒來。

這酒一倒出來，方大人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失聲道：「這……這是九華玉露酒？」

「方大人卻是識貨之人，請。」江塵舉杯。

方大人眼珠都快瞪出眼眶來了，眼睛直直的，看著那九華玉露酒，眼珠子都快掉下去了。

看他那樣子，嘴唇微微抽動，鼻子不住吸著，整個人一下子氣質大變，彷彿魂都被勾出來一般。

江塵看此情形，心中暗笑，這又是一個酒鬼，堪比天桂王國多寶道場那石副門主的大酒鬼。

「方大人。」江塵又叫了一句。

那方大人恍然驚醒，這才一拍腦袋，大笑起來：「哈哈哈，想不到，想不到，我有生之年，竟然有機緣喝到一次九華玉露酒。」

說著，雙手捧起古藤杯，那神態，便如最虔誠的教徒，在朝拜他心中的圖騰一樣，充滿了虔誠之態。

一杯酒下去，方大人仰著頭，眯著眼睛，微微晃著腦袋，他在品味，在享受，在交流。

是的，對於真正的酒鬼而言，遇到好酒，他們總覺得這好酒是有靈氣的，所以，他們品味好酒，便如與好酒交流一般。

江塵瞧他那樣子，認認真真，虔誠無比。心中不由得肅然起敬。

這方大人雖然也是酒鬼，但從酒品來看，的確勝過啦石副門主很多。石副門主好酒，但那只是一種瘋狂而粗魯的嗜酒。

而方大人這酒鬼，卻是一個風雅的酒鬼。瞧他此刻這搖頭晃腦的樣子，便如那種文人騷客在吟風弄月一般，充滿了儒雅氣息。

良久，方大人才幽幽一嘆，雙目之中，射出感恩的色彩。下一步動作，更是讓江塵目瞪口呆。

這方大人，竟然站了起來，朝江塵深深鞠了一躬。

「方大人，這可使不得啊。」江塵忙起來答禮。

「使得，使得。」方大人連連嘆道，「你讓我喝道了這神仙釀一般的美酒，受我一禮，天經地義。」

「四大宗門中，頗有許多好酒之人。一些酒鬼，也經常聚在一起，大家說起喝過的美酒，其中一人提到九華玉露酒，卻是其他所有人都未曾品嘗過的。一時間，那人得意洋洋，所有酒鬼的風采，一下子被他壓倒。而自那一聚之後，這九華玉露酒，都快成了我們的心魔。所以，當你拿出美酒，拿出古藤杯時，我是下意識就脫口而出了。」

方大人談起了他和九華玉露酒之間的一樁舊聞。

江塵啞然失笑：「原來還有這麼一樁典故。」

方大人笑道：「這以後要是再聚，我便有話可說了。他當日，只不過是喝了那麼淺淺的小半杯，哪有我今日的口福？哈哈哈哈。」

方大人神采飛揚，臉上興奮之極。完全不似之前那嚴肅的考官形象。

江塵苦笑，心想酒桌上果然可以讓一個人撕下所有面具，露出真性情。這方大人，倒真是一個性情中人。

「既如此，方大人多喝兩杯，日後也可以再多說幾句。」江塵笑了笑，「若是不棄，這一壺方大人都帶走了吧。」

方大人哈哈一笑：「無功不受祿，你這是賄賂考官。」

這自然是玩笑之語。如今玄靈區的考核已經結束，江塵已經是冠軍，自然不存在什麼賄賂考官的說法。

江塵笑道：「古有謝師宴一說，方大人雖不是我師，卻讓我明白了一些道理，當得起這一壺酒。」

方大人倒也爽快：「那我便厚著臉皮收下了。」

對於一個酒鬼來說，不管是粗魯的酒鬼，還是風雅的酒鬼，對美酒永遠是缺乏抵抗力的。

江塵見他將九華玉露酒收好，笑問道：「方大人來此，定是有什麼指教，我已經準備洗耳恭聽了。」

「你小子，倒真是個怪胎。現在整個玄靈區的考核子弟，都叫你怪胎。聽說你要離開玄靈區，都是高興的很。那架勢就跟送瘟神一樣，恨不得你快點離開啊。」方大人打趣道。

江塵無語：「我有那麼不受待見嘛。」

「好了，玩笑歸玩笑，說正經的，本座這次來，的確是想跟你聊聊。」方大人倒是坦率的很，「你這一去，就不可能再回玄靈區了。今後，你我也未必有什麼交集。但是，我方某人一生孤高，也沒幾個人能讓入我法眼，你這年輕人，算其中一個。」

江塵認認真真聽著，他知道，這方大人是推心置腹跟他交流，此時此刻，兩人之間就像朋友，而非考官和考生之間的關係。

「按我的性格，本來是不喜歡特別高調的年輕人。但是，你卻不同。我總覺得，你這傢伙，蘊藏著一股大能量，你看起來高調，卻和宗門弟子那種目中無人不同。我起初對你那連勝勢頭，很是不以為然。後來仔細想想，覺得我應該是低估你了。同一件事，不同人來做，有人可以說是狂妄，有人卻可以說是自信。我從你身上，慢慢看到的是自信，而不是不可一世的狂妄。」

方大人目光中，透著一股真誠意味。

「年輕人，我不會代表宗門招攬你。方某來這裡，只為給你一句忠告，四大宗門，人心叵測。你去了地靈區，天靈區，定要小心提防。有些人瘋狂起來，那絕對是不擇手段的。」

江塵心中微微有些感動，一個宗門長者，沒有交情，對他也無所求，能把話說到這份上，真的是不容易。

這方大人，的確是古道熱腸。這種赤誠的性格，在宗門中很罕見。

江塵正色道：「方大人的指點，我一定銘記於心。」

「你這小子，只怕不用我指點，心裡也一定有你的章程。我現在倒是十分期待，期待著欣賞你一飛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