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良久，刑又道：「告訴她，我下輩子還她……」

說完這些，彷彿用盡了力氣，刑任由自己漂浮在藥液之上，腦子中紛紛沉沉，很多畫面很清楚，很多畫面又很模糊，他耳旁好像又聽到了有人在喊他混蛋。

「雖然我們修士都是有今生沒來世，但你就這麼說吧……」刑聲音更低，微微有些顫抖，好像壓抑著什麼，又強裝不在意，「女人嘛，不就信這個……麻煩……麻煩……」

秦浩軒麵皮發緊，他說不上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原本以為痛苦到極致，便麻木了，誰想，聽到刑的話，他全身好像都痛了……

「也許，我們真的有來生呢……」秦浩軒有些失魂的開口。

「呵，呵呵。」刑終於還是嘲笑出聲，「你小子是不是蠢，非要自己騙自己？一生盡了就是盡了，魂飛魄散就是沒了，這一點，是個修士都明白……」

秦浩軒心頭驀然升起一團火，燒的他的心又痛又氣，他賭氣的撇過臉，看向別處，粗聲粗氣的說道：「要道歉你自己去，我才不去！」

「哎……」刑不滿的嘟囔道，「我要是能去，我自己就去了，這不是，這不是看起來不可能了……」

秦浩軒心裡好像被火燒，又彷彿被冰渣子澆，刑的話，讓他痛的手都有些發抖，他很想站起來，離開這裡，不聽刑說這些喪氣話，他很想大聲告訴刑，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

可是，事實呢？

事實是，他只能泡在這一灘藥液中，無可奈何，只能被動的承受這些，只能看著刑，一天比一天憔悴，秦浩軒覺得，縱使他上天入地，好像也救不了刑了……

這個認知，讓秦浩軒痛的，不能呼吸。

勉強扯會思緒，秦浩軒不想讓刑再為自己擔憂，他心裡默念，不能表現的哀傷，不能讓刑再動情緒。

刑自顧自的說道：「她很好找的，她是天魔國唯一的公主，那叫一個漂亮啊，她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姑娘……」

秦浩軒跟上刑的思路，重複的說道：「天魔國的公主……」

「對對，幽泉那裡與修仙界一樣的，修仙界是教派統治凡間的國家，幽泉是魔國統治魔界的子民，而天魔國是九大魔國之一，她又是天魔國唯一的公主，你若是去了，很好找的……」

秦浩軒微微歪頭看刑，眉頭輕輕皺起：「你竟然跟……」

嘆了口氣，秦浩軒道：「我一直以為你在吹牛……」

刑激動的咳嗽了幾聲，然後憤憤的說道：「現在你知道了吧？哥從來不吹牛！想知道哥多厲害嗎？想爾思她可是魔國唯一公主，整個幽泉第一美人，追求她的那些魔族，能從幽泉排隊到修仙界！」

刑休息了一會，繼續說，話語中除了驕傲，更多了滿滿的溫柔，與他以前不著調的樣子相差很遠：「可是爾思卻傾心我一人，你說，哥是不是厲害炸了？」

秦浩軒認真的點點頭：「是我錯了，以前我以為你說的很多都是不能信的，卻沒想到，都是真的。」

「唉。」刑笑了笑，對秦浩軒道，「現在是不是認識哥多厲害了？是不是很想跪拜？」

秦浩軒笑著低下頭：「是啊，真想膜拜一下你這個大英雄，你快點好起來吧，我給你端茶倒水都行……」

說了這些話，兩個人又都沉默了。

好起來，他們都知道，太難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刑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後很是不在意的說道：「崇拜我就行，這些年，我把自己一生的功法都記錄下來了，你有空就學學。」

秦浩軒沒有說話，他想說我要你的功法做什麼，我只想要你好起來，你親自來教我不好嗎？

「當年你把道心種魔大法都給我，要我修鍊，希望能好起來，不愧是奇書，不愧是仙王都誇的功法，不過，也只能支撐我到今天了……」

刑說話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後幾句幾不可聞，秦浩軒額角一跳，面上頓時慌了起來，整個人卻又小心翼翼的，生怕驚動了什麼，他盯著刑一點點合上的眼皮，有些嘶啞的喊道：「刑，刑……」

聽到秦浩軒喊他，原本意識有些模糊的刑，又有了一點精神，他睜了睜眼，唔了一聲，又近乎夢語一般的說道：「可惜，可惜……」

「怎麼了？你想要什麼？」秦浩軒微微靠過去，輕輕的說道。

「可惜啊，我沒見你成親，你怎麼還不娶徐羽那小妞呢？」刑滿是遺憾的說。

秦浩軒愣住了，他沒想到刑可惜的竟然是這個，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秦浩軒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徐羽。

「既然刑哥哥想看我們成親，浩軒哥哥，我們就結成道侶吧。」徐羽珠玉相碰般清脆的聲音傳來。

秦浩軒轉頭看她。

徐羽面如四月桃花，瑩白如玉的面容上飄起一片粉紅，美若天仙，令人著迷。她明明有些羞澀，卻還是倔強的看著秦浩軒。

秦浩軒看著徐羽，心中摻雜著愛意、愧疚與感動，令他一時有些說不出話。

「那就這麼定了。」刑卻在一旁接了話頭，聲音中也帶了幾分喜色，然後他嫌棄的看了看秦浩軒，「你說你一個大男人，婆婆媽媽的幹什麼，你們早晚都會在一起。」

秦浩軒低頭笑了，再抬頭看向徐羽之時，眸中的柔情似要溢出來：「我早就想娶你，卻怕……沒想到，竟讓你們提出。」

徐羽看著秦浩軒，面上紅霞更甚，她都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的厲害，面上一片火熱，定了定神，徐羽微微揚著嘴角，道：「那我去與掌教稟報一聲，正好還有些教派未走，老祖一去，太初哀戚之色濃郁，掌教也是鬱氣凝結於胸，我們，我們都是太初副掌教，此次成親，也能為太初帶來一些喜氣。」

徐羽努力讓自己的話再正常一點，可是小女兒的嬌羞也讓她心慌，說完這話，她匆匆道：「浩軒哥哥你們先聊，我去了。」

徐羽似一片輕巧的鴻毛離開了補天閣，秦浩軒心中也很喜悅，他還沒回頭，就聽到刑嘆息著說：「秦浩軒，你小子運氣真不錯。能找到這麼一個真心待你的妞，你以後，萬不能辜負人家。」

秦浩軒呼出一口氣，背靠著葯池邊緣，學著刑的樣子，接著藥液的浮力，放鬆了身體，仰頭看著高不可及的大殿之頂，輕輕笑了：「我怎麼可能辜負她？她是我此生所愛。」

「嘖嘖，你小子……」刑呢喃著。

氣氛變得輕鬆，好像生與死已經離他們很遠了，好像他們真的只是在泡澡。

「你不也是，我都不知道，原來還有個魔族公主等你。」秦浩軒撇嘴道，「我一直以為你就是從幽泉界逃出來的一個小嘍啰。」

「切，哥是誰？你去幽泉打聽打聽，名頭大的嚇死你！」刑牛氣衝天的說道，「當時哥也是苦啊，你說要了魔族第一美人，其他人不得眼紅死哥啊，哥這才著了道，不得已出來躲一躲。」

秦浩軒突然笑了：「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可真狼狽，也就能裝腔作勢的嚇唬一下小弟子了，哈哈……」

刑也笑，笑的氣息都有些不暢：「咳咳，咳咳，你小子啊，你可真是膽大，那是你第一次見魔物吧？竟然有膽子打我，嘖嘖，這是……」

秦浩軒回想起那些畫面，總以為那麼遙遠的事情，自己應該忘了，可是一回想起來，竟然歷歷在目宛如昨日才發生過，讓人嘆息，時間真是抓不住的東西，沒怎麼注意，就過了這麼多年了。

「哎，你還記得那女修嗎？」刑有些噴笑的說道，「就是那個好色的女修，我們當時還打不過她，要色誘……」

秦浩軒一下子就想起來了，他也是無語：「哎，當時你打扮的油頭粉面，可是，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誰承想，那女修偏偏看上你了，哈哈。」刑笑了一會，有不甘心的說道，「真是每眼光啊沒眼光……」

二人好像又回到了過去，想到什麼說什麼。

「還記得被咱倆弄死的葫蘆老道跟他師兄嗎？」

「記得，現在想想，咱們膽子也夠大的。」

刑得意的說道：「那是，不然你的鬼奴從哪來的？」

「不過以前你也夠壞的啊，不把道心種魔大法教給我也就算了，還把我當護甲，你說說，我給你擋了多少打？」刑輕哼一聲。

秦浩軒想起那時的事，也是笑的不行，他想說那是你活該，誰讓那時候的你纏人又愛貪便宜？

可是，當那又纏人又貪便宜的刑映入腦中的時候，秦浩軒鼻子卻突然一酸，眼淚毫無預兆的留了下來，把刑都嚇了一跳：「唉，你這是怎麼了啊……」

秦浩軒緊緊皺著眉，眼淚怎麼也止不住，他仰起頭，看著大殿之頂，深深呼吸兩口氣。

我怎麼了？

我想你了，我想那個無賴一樣卻能蹦來蹦去的刑了，我想你……

秦浩軒心中好像被什麼填滿，又酸又漲，讓他滿身的痛苦悲傷都無處發泄，只有流淚痛苦才能夠緩解。

可是他又不敢，不敢在刑面前真的痛哭一場，只能壓抑著自己，狠狠地，壓抑著自己，在心裡厲聲警告自己不能哭，不能……

刑在心中嘆了口氣，閉上眼睛，靜靜的，他甚至聽到了秦浩軒眼淚滑落藥液中的聲音，一滴一滴，好像掉進了他的心裡，讓他枯澀的眼睛也濕潤了。

「我記得，咳。」秦浩軒清了清嗓子，讓自己聲音聽起來鼻音不那麼重，他道，「我還記得你欺負陰十三的樣子，把他欺負的挺慘……」